夜色很静谧,平王也没有说话。
许柔筝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啊——!”她因痛感惨叫出声,又因平王回眸,冷冷凝视她,而急忙捂住了嘴巴。
许柔筝指尖发抖,抚摸自己的脸颊。
那匕首从她的嘴角划到耳根,割开了一条口子,正往外汩汩地冒着鲜血。
她害怕了,后悔了,平王是个疯子,她怎么能上这条贼船!
“王爷,王爷饶命啊!”许柔筝哭出来,不断磕头,“今天的事,真的不是小女故意作弄王爷,都是许靖央的错!”
鲜血顺着她的脸颊,从下巴滴落。
平王朝她走来,身上蟒袍紫衫,贵气隐隐,更多的是可怖的杀气。
许柔筝被他吓住了,情不自禁往后瑟缩。
谁料,平王一把捏住她的下颌。
戴着玉扳指的手,顿时沾染鲜血。
这还不够,平王甚至用力捏住她的伤口位置,疼的许柔筝又是几声惨叫。
“王爷……王爷!”许柔筝情急之中,说,“为了您,我连整个威国公府都可以算计,求您高抬贵手,留我一条贱命!呜呜……”
听到这里,平王那冷戾的面孔,才露出一分玩弄笑容。
“许柔筝,你总算说点有用的话了。”
他收回手,用桌上的巾帕擦拭。
平王:“本王问你,你可知神策军当中,有没有什么人,憎恨许家?”
许柔筝哭声一顿,神情懵懂。
平王阴冷的眼神瞧来,她吓得一震。
“我,我想想……”许柔筝睫毛颤抖,“小女依稀记得,六年前,有个神策军旧部,曾来威国公府求情。”
平王垂眸,示意许柔筝继续说。
“小女对此事了解得不太清楚,只是听许夫人说,那人作为队尉,跟神策大将军攻打敌国时,因临阵脱逃被判处逃兵罪。”
“按罪,应当军罚处死,可神策大将军留了他一命,只是打断了他的腿,他回京后上奏,辩称自己的冤屈,却不了了之,听许夫人的意思,他恨极了许家。”
平王:“你可知他的名字?”
许柔筝摇摇头,马上又说:“小女可以回去,向许夫人打听。”
平王薄唇勾起,露出肆意的冷笑。
“三日,本王只给你三日时间,问清楚以后,来告诉我。”
“是……”
许柔筝埋着头,匆匆走了。
密室内,平王清水净手,平时跟太子的斗争,早已让他觉得没趣。
许靖央的出现,给了他很大的惊喜,尤其是她今日在龙舟会上的表现。
那样沉稳,不动如山。
也许之前平王还不确信,她就是神策大将军许靖寒。
但看见她那日的表现,他相信了。
寻常姑娘面对他的逼问,早已吓得面色苍白,如同许柔筝那样。
唯独许靖央,不卑不亢,好像打太极一般,把他所有凌厉的招式都挡下了。
她越是这样,平王就越想折服她,这种人如不能收为己用,就不能留着。
龙舟会后,许夫人日日闭门不出,似乎病倒了,更是为了跟威国公怄气。
而许柔筝,听说是摔伤了,还伤着了脸,所以也不怎出门。
只是她身边的丫鬟,一趟趟地请郎中,给她开药治伤。
许靖央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日子很平静。
但她听说,朝堂上不太平。
长公主在赛龙舟那日坑杀的二十五人划手中,竟有两人是寒门出身的贵子,刚考中应生。
朝中不少清流,为这两名贵子发声,上奏弹劾,指称长公主严苛。
二十五条人命,背后是二十五个家庭,看似寻常身份的背后,是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
皇帝为了保护自己长姐,自然是压着事态,没有正面回应。
太子党和平王党各执一词,闹的不可开交。
明显皇后拟造划手的身份,借着机会闹大。
许靖央想起那日,长公主强势要求处死划手,皇后看似被动勉强,实则当时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如何还击。
权利的角逐中,她们没有一个善茬。
端午节过去七八日,皇后派了一名太医到府邸里来。
威国公恰好不在府中,是许靖央陪大伯母梁氏接见的。
与太医一起来的,还有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大宫女福身行礼:“娘娘听说,许大夫人额头受伤,故而缺席龙舟会,便遣奴婢带太医来,为许大夫人诊治。”
梁氏连忙还礼,语气迟缓恭敬:“谢过皇后娘娘挂怀,臣妇的伤已经好转,不打紧。”
但太医已经被带来了,梁氏再推拒也没有用。
许靖央索性顺着道:“先让太医看看吧。”
她猜,皇后突然派人来,不会只是给梁氏看伤那么简单。
太医拆掉梁氏额头上的绷带,检查了一番,说:“许大夫人的伤有些深,正值夏初,要勤换药,避免化脓。”
梁氏颔首,太医就当场重新为她上药,用的是宫中最好的药膏,不对外供应的那种。
许靖央看在眼里,不出声。
待给梁氏包扎的时候,皇后的大宫女忽而说:“来之前,娘娘还交代奴婢代为探望许二公子,上次他险些溺水,娘娘格外担心。”
“听说许二公子不慎伤着头颅,不曾痊愈,既然太医大人也在,不妨一同看看?”
她是看着许靖央说的,仿佛知道这个家,是她说了算。
许靖央看向梁氏:“大伯母觉得呢?”
大伯母梁氏才是当家主母,她不会越过这个界限。
这些天,许鸣铮养在大房那边,梁氏是个不偏私的个性,即便跟许夫人不对付,但也没有亏待许鸣铮。
反而安排一众仆妇,将他照顾得极好。
皇后派来的太医,梁氏不会拒绝,于是点头:“我这就让人将铮哥儿带来。”
不一会,许鸣铮被两个仆妇牵来,后头还跟着两个机灵的小厮。
他穿的很精细,从前总是吃东西时弄脏袖口,有时懒了,甚至直接尿在裤子里,梁氏叫人一天帮他换四五遍衣裳。
如今再站在许靖央跟前,许鸣铮穿着锦衣,模样周正,就是神情还是痴傻的。
大概是看见许靖央了,想起她之前给自己吃过甜甜的东西。
他朝她伸出手:“糖,要糖。”
梁氏道:“铮哥儿忘了我们的约定了?早中晚才能吃糖。”
许鸣铮不满,可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吵大闹。
梁氏拍着他的手:“但你要是让这个太医给你看病诊脉,我就让仆妇今日多给你一颗。”
许鸣铮顿时傻笑:“好!”
他竟当真乖乖坐下,老老实实的,唯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许靖央静静瞧着,太医给许鸣铮把脉,又为他针灸,检查他额头上的伤势。
结束时,太医说:“许二少爷脑中邪血积瘀,才会无法痊愈,只要时常施针,就可以恢复从前。”
大宫女马上看着许靖央,笑道:“许大小姐,要不就按太医说的,让他隔三差五来一趟,奴婢回宫跟皇后娘娘说一声便是。”
许靖央不动声色:“这岂不是劳烦太医了?”
太医马上作揖:“能为威国公府的嫡公子看病,是臣的荣幸。”
听到这里,许靖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许柔筝攀上平王,不知交换了什么条件,平王走皇后的门路,给许鸣铮找太医来,治他的傻病!
许靖央没有理由拒绝,否则旁人会怀疑她苛待亲弟弟。
“那就劳烦太医了,竹影,替我送客。”
竹影上来递辛苦银,大宫女和太医都不敢收,纷纷含笑告退。
他们走后,梁氏跟许靖央低声问:“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靖央抿唇:“盯上咱家了,大伯母别急,铮哥儿这个烫手山芋,我会找机会帮你扔掉。”
梁氏拉着许鸣铮回大房,许鸣铮拍拍她的肩,把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野花放在她手心里。
看着他痴傻的模样,已为人母的梁氏想到自己的儿子,设身处地,竟生出一丝同情。
她重重叹口气:“也是你命苦。”
六月中,琼花开了的日子,萧贺夜让寒露带许靖央去宁王府。
选在了白天,还说,萧安棠许久没见她,甚是想念。
许靖央心里却清楚,这次去,萧贺夜多半是要亲自确认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