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臧天羽已经站在淬剑池畔清点物资。
放眼望去,三十七根青竹搭建的临时库房在山风的吹拂下摇摇欲坠,发出吱呀吱呀刺耳的声响,那声音仿佛是库房在痛苦的呻吟。
昨日从山下运来的三车灵米竟被蚀骨鼠啃去大半,空气中弥漫着鼠群逃窜时留下的刺鼻腥臭味,那味道钻进鼻腔,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是最后两瓶回春丹。\"苏沐雪捧着白瓷瓶穿过碎石路,脚下的碎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月白衣摆轻轻拂过草叶,沾着草叶上凉凉的露水,触感湿滑。
她望着少年掌门肩甲处新添的裂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瓷瓶上褪色的红绸——那是三日前与流云宗冲突时留下的战利品。
臧天羽接过丹药时,拇指擦过对方微凉的指尖,那微凉的触感让他心中微微一颤。
远处传来弟子们晨练整齐而有力的呼喝声,如雷鸣般在山间回荡,惊起林间栖息的玄鸦。
只见玄鸦墨色的羽翼在空中快速地扇动,从他眼底猩红未褪的残影前掠过。
自那夜在淬剑池发现青铜鳞片,识海里的血眸魔瞳便时常躁动不安。
此后的夜晚,臧天羽总会独自坐在寂静的房间里,紧闭双眼,试图与魔瞳沟通。
他集中精神,感受着魔瞳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力量,可每次刚要抓住那股力量,它就如烟雾般消散。
他不断尝试,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可魔瞳依旧难以掌控,但他从未放弃。
\"掌门真要独自进山?\"苏沐雪突然按住他正在整理玄铁索的手。
少女掌心剑茧粗糙的触感让臧天羽呼吸一滞,他望着废墟上歪斜的\"天枢阁\"匾额,那匾额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破败。
上面还插着三个月前魔修袭击时留下的半截断箭,箭身锈迹斑斑。
\"护山大阵每天要消耗三百灵石。\"他抖开绘着朱砂标记的山林图,那图上的朱砂红得刺眼。
他指着被称作\"鬼哭涧\"的猩红区域,\"器阁底下还埋着师尊留下的寻灵盘,总比等着各派施舍强。\"
苏沐雪忽然轻笑出声,鬓间垂落的明珠坠子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光,晃碎了一池明亮的晨光。
臧天羽这才惊觉自己还攥着人家姑娘的手,慌忙后退时撞翻了装着蚀骨鼠尸体的竹篓。
紫色毒血快速渗进青砖缝隙,那毒血的颜色触目惊心。
瞬间,他瞥见少女眼中转瞬即逝的水光——就像那日掩埋同门尸骨时,落在她蝶形发簪上洁白的雪。
当夕阳将断剑峰染成一片血色,如同一幅绚丽而又悲壮的画卷时,臧天羽正挂在离地百丈的绝壁上。
腐骨藤汁液腐蚀的麻绳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那声音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反手将玄铁楔钉进岩缝,用力时手臂的肌肉紧绷,飞溅的火星如流星般照亮了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嗜血蝠,那些嗜血蝠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
腰间玉瓶里装着刚采到的七颗紫云芝,那紫云芝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是今日第三十七次险死还生。
山风送来若有若无的铃音,那铃音空灵而诡异,臧天羽瞳孔猛地收缩。
左侧三丈处的石楠丛突然暴起漫天紫雾,紫雾浓郁得让人看不清前方,碗口粗的藤蔓如蟒蛇般绞碎了他方才栖身的凸岩,碎石噼里啪啦地掉落。
腥风扑面而来,那风带着腐臭的味道,让他几乎窒息。
瞬间,他旋身甩出淬毒铁蒺藜,暗器没入藤妖主干时发出的却是金石相撞般清脆而响亮的声音。
\"竟是铁线藤成精?\"臧天羽足尖在坠落的碎石上借力,墨色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如鹰隼展翼般潇洒。
腰间玉佩突然发烫,那热度透过衣物传递到皮肤上,让他一惊。
那是唐玄风特制的示警法器。
他本能地凌空翻身,原先心脏位置已被突刺的藤尖撕开血口,鲜血汩汩流出,剧痛如潮水般袭来,让他险些握不住长剑。
藤妖主干浮现出金属光泽的鳞状纹路,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这分明是吞噬过炼器废渣的异变种。
臧天羽抹去嘴角血迹,突然想起昨夜在古籍残卷上看到的记载——铁线藤妖的命门藏在最不起眼的...
地面突然塌陷,藏在地底的藤蔓如无数条巨蟒将他拽向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臧天羽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剑刃,青芒暴涨的剑气如闪电般削断藤蔓的同时,他看见妖物核心处闪过诡异的青铜色光芒。
左眼毫无征兆地灼痛起来,仿佛有滚烫的熔岩在血管里奔涌,那种疼痛让他几乎昏厥。
妖物发出类似金铁摩擦的嘶吼,那声音震得山林都在颤抖,主干上的人脸纹路突然睁开三只竖瞳,竖瞳里闪烁着邪恶的光。
臧天羽在无数藤蔓的围攻中艰难闪躲,后背撞上岩壁,那坚硬的触感让他闷哼一声。
瞬间,他忽然发现那些看似杂乱的攻击轨迹里,隐约藏着某种星辰运转般的规律。
暮色四合的山林里,最后一道剑光如流星般划过,斩断的藤蔓切口竟渗出幽蓝血液,那血液的颜色透着神秘和诡异。
臧天羽单膝跪地喘息时,没注意到自己垂落的发丝正泛起血色微光,更没发现三里外的树梢上,半片青铜鳞甲正在缓缓消散。
臧天羽左眼骤然迸射出血色光华,眼白化作沸腾的熔岩旋涡。
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藤蔓攻击,在魔瞳注视下竟化作万千星辰轨迹,每道弧线交汇处都闪烁着微弱的青铜光斑。
他踉跄着避开三根斜刺里袭来的铁藤,腰间玉佩突然炸裂,迸发的青光在岩壁上映出七个闪烁的星位。
\"兑位枯木,震位雷石...\"臧天羽咬破指尖在剑身画出符咒,翻身跃向东南方凸起的青岩。
铁线藤妖卷起满地碎石追击而来,却恰好碾碎了昨夜暴雨冲刷松动的岩层。
藏在地缝中的雷火石遇到剧烈摩擦,顿时炸开刺目电弧,电弧如紫色的巨龙在山间游走。
紫色电蛇顺着藤蔓金属化的表皮疾走,妖物发出尖锐的金属刮擦声,那声音刺耳得让人耳朵生疼。
臧天羽趁机将染血长剑插入先前标注的星位,剑气激发的瞬间,七处星位同时亮起青光,如璀璨的星辰,竟与空中北斗遥相呼应。
藤妖主干上的人面纹路突然扭曲,三只竖瞳流出青黑色汁液。
\"就是现在!\"臧天羽纵身跃下悬崖,背后展开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呼呼的声音。
他在坠落中旋身掷出三枚淬毒镖,精准命中那些被雷火灼伤的青铜光斑。
妖物核心爆开的刹那,整片山崖都回荡着青铜编钟般的悲鸣,那声音悠扬而又凄凉。
藏身云海中的散修们齐齐倒吸冷气。
背负双剑的灰衣老者差点捏碎酒葫芦:\"竟能引动星象布阵?\"他身旁的疤脸汉子盯着崖壁上残留的雷火痕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炼器烙印:\"那铁藤分明吞噬过天外陨铁,这小子用的莫不是...噬金诀?\"
当臧天羽拄着断剑从烟尘中走出时,数十道窥探的视线骤然凝固。
他染血的衣襟里揣着从藤妖残骸中找到的青铜匣,匣盖缝隙正渗出暗金色雾气——那是炼制本命法宝的绝佳材料\"玄金髓\",那雾气散发着神秘而诱人的气息。
更让散修们眼红的是,妖物盘踞的洞穴中隐约可见成堆的雷火晶石,那些雷火晶石在微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诸位看够了吗?\"臧天羽突然朝东南方断喝,左眼尚未褪去的血光惊起林间飞鸟,鸟儿扑腾着翅膀,发出慌乱的叫声。
他故意踉跄半步,让腰间玉瓶滚落在地,七颗紫云芝的异香随风飘散,那香气清新而迷人。
树丛中传来细碎响动。
最先现身的竟是拄着蛇头杖的佝偻老妪,她浑浊的眼珠盯着臧天羽脚下阴影:\"小掌门好手段,老身这'千机叟'的名号倒该让给你了。\"话音未落,十二道身影陆续从雾气中走出,有人掌心还捏着未激发的传讯符。
臧天羽拭去嘴角血渍,突然抬脚碾碎颗雷火晶石。
爆裂的电光中,他袖中暗藏的寻灵盘发出清越鸣响,地脉灵气竟在众人脚下汇聚成隐约的八卦阵图。\"重建天枢阁尚缺三十六个阵眼。\"他踢开半截藤妖残肢,任玄金髓的气息缠绕指尖,\"明日辰时,淬剑池畔的灵石矿脉该解封了。\"
臧天羽带着从藤妖残骸中找到的青铜匣和满心的疲惫,踏上了回门派的路。
一路上,他紧紧握着青铜匣,那青铜匣的质感冰冷而坚实。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山内的战斗场景,同时也在思索着如何利用这些资源重振门派。
当门派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时,他看到演武场里新入门的散修们正在忙碌,大家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神情,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
三日后清晨,苏沐雪捧着账册穿过人声鼎沸的演武场。
那鼎沸的人声如同喧闹的集市。
十七名新入门的散修正围着淬剑池布设引灵阵,那个自称\"千机叟\"的老妪正在训斥操作不当的年轻修士:\"阵纹要顺着雷火晶的天然纹路刻!
没看见掌门特意保留的星陨痕迹么?\"
她转过回廊时,正撞见臧天羽在凉亭里与疤脸汉子对饮。
晨光透过新换的琉璃瓦,在他肩头映出跳跃的光斑,那光斑如灵动的精灵。
青年掌门看似随意地把玩着青铜匣,实则每句话都暗藏机锋:\"陈兄既然精通炼器,不妨看看这玄金髓该配何种地火?\"
苏沐雪驻足倾听,忽然注意到臧天羽垂在石桌下的左手正微微发抖——那是血眸魔瞳过度使用的后遗症。
她正要上前,却见青年突然捏碎茶盏,飞溅的瓷片在青石板上拼出歪斜的路线图。
\"掌门这是...\"疤脸汉子瞳孔骤缩。
\"从鬼哭涧到囚龙渊的最短路径。\"臧天羽蘸着茶水画出蜿蜒曲线,某个标注红叉的位置隐约与地图上的流云宗分坛重合。
他抬眸时,檐角铜铃正好被山风吹响,那铃声清脆悦耳,惊散了最后一缕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