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街,万客来酒楼前,挤挤挨挨围满了人。
一排排府衙官兵团团包围住酒楼,个个神色凝重,刀剑横开,拦住一大群想往里头挤的老百姓。
有那胆大的汉子凑上前问道:“官爷,这里头发生了何事?怎的这么大的动静……”
“不该问的别问!”衙役厉声呵斥。
汉子旁边一位瞧着十分精明的长脸大婶拧住衙役的耳朵:“哟,王铁柱,你这小兔崽子胆儿肥了,你叔问你两句话你敢吼你叔?你当两天差当的尾巴上天了是不是?行啊你,王铁柱你可真厉害……”
“娘,松手松手,大家都在看着呢,您给我留点面子好嘛?”叫做王铁柱的衙役赶紧求饶,“我不是故意吼叔的,这不是在做正事嘛?”
王家大婶等的就是这一句:“这是发生啥事了?咋你们全衙门都出动了?”
周围好些人挤过来,纷纷竖起耳朵。
王家大婶不禁有些得意,她家铁柱有出息,在府衙当差,她总是能拿到第一手消息,于街坊邻居中相当有威望。
她往前探了探脑袋,问:“里头是啥人,刚才进去的那位是县太爷吧?县太爷亲自来这儿抓人,那罗掌柜该不是犯了天条吧?”
跟犯了天条也没啥区别了。
王铁柱小心翼翼地转头瞥了一眼门窗紧闭的万客来酒楼,压低音量:“里头是锦城来的贵人,那罗掌柜得罪了贵人,咱县太爷方才惊得差点犯了心疾,这会儿恨不能将那罗掌柜抽筋剥皮呢……”
他顿了顿,压到只有王家大婶能听到的声音,道,“娘,您和叔躲远一些,小心惹贵人不高兴,一个不小心——”
他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家大婶惊讶地捂住嘴,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锦城来的贵人竟是这般心狠手辣吗?
————场景切换分割线————
万客来酒楼。
随着墨司曜一声令下,姜雪璃和岳怀予率先出手,姐弟俩一左一右,各出一掌把柜台劈成了粉齑。
柜台上的算盘珠子滚落一地,账本飘落地到处都是。
桌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木屑四溅,桌上酒水混着残羹剩菜往下淌,散发出难闻的酸腐味。
姜雪璃胃里反胃,差点吐了出来。
墨司曜赶忙寻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替她掩住口鼻,“阿璃,受得住吗?受不住我们先回去,这边交给琳琅……”
“我没事。”
姜雪璃打断他的话,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咀嚼了几口,总算压住了那股突如其来的反胃感。
墨司曜知她性子,没多劝,转头看了一眼墨书。
墨书早在他开口之前,已经寻了张相对干净的凳子挪到靠窗位置,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恭敬地邀请姜雪璃落座。
这张凳子成了万客来唯一幸存的家具。
姜雪璃看向岳怀予:“砸!”
岳怀予非常听话,劈手,一掌把一张大方桌劈得四分五裂。
凤琳琅目露赞赏:“三少爷这功夫不是挺好的?你就不该忍气吞声,往后多学学你二姐,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不同的成长经历,他若是动不动就往死里干,谁给他托底?
岳怀予没解释,闷声不吭地砸桌椅。
等他砸得差不多了,一口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南安城府衙吴知县领着浩浩荡荡的衙役闻讯赶来。
吴知县抹了抹额角的汗,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给贵人们告罪。
墨司曜没为难他,指着酒楼,挥了挥手:“拆!”
半个时辰后,
除了大门和窗户还未拆卸下来,整个酒楼连地上的砖头都被撬了个底朝天。
酒楼原本有两层楼,此刻二楼连地板带楼梯都已经被拆成一堆木头,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角落里。
墨竹蹲在房梁上,面色严峻地指挥着南安城的官兵如何完整地拆掉屋顶。
——他家爷小时候最爱上房揭瓦,身为墨小公子的贴身帮凶,墨竹在拆屋顶这方面具有专业权威性,十分有经验。
“那边的兄弟,小心一点,别踩那根柱子,对,往旁边一些。”
那根柱子两端被虫蛀了一个个细密的小孔,早成了空心朽木,人踩上去保准要摔下去。
墨竹很忙,忙着四处观察如何拆房子,还要忙着盯住衙役:“大家刨土的时候动作轻一些啊,别呛到我家爷和我家少奶奶。”
墨司曜撑着一把桐油伞,挡在姜雪璃头顶,闻言笑骂一句:“少操心这些事儿,你速度快点,别让你家少奶奶等久了。”
“得嘞。”墨竹应了声,想到什么,冲着衙役道,“对了,瓦片尽量不要弄破,回头谁家盖房子需要瓦片就送给他们。”
万客来建造时间久远,拆起来不难,难的是如何快速完整拆下屋顶,还不能让瓦片和木头掉下去,惊扰到楼下的主子们。
墨竹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转头的时候吓了一跳,“哎,这位兄弟,你动那片瓦做什么?闪开!快闪开!”
他喊得太迟,只听一连串“刺啦刺啦——”的声响,
随着一个衙役抽掉一块瓦片,一堆瓦片随之松落,噼里啪啦往下砸。
“啊!”
“啊!”
“啊……”
接连一串惨叫,此起彼伏地响起。
酒楼撬了地砖的泥土地,挖了好大好深一个坑,坑里埋了十来个汉子,
这些个汉子脖子以下都埋在了土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头,若是再填一把土,他们就能入土为安了。
屋顶的瓦片好巧不巧,恰好砸中了这些个大半个身子埋土里的汉子,高高落下的重力,砸得他们头破血流,血糊了一脸,几人痛的连连惨叫。
凤琳琅呵斥道:“吵什么吵?再吵割掉你们的舌头!”
墨书淡定的抽出衙役腰间的长刀,往罗掌柜面前比划。
罗掌柜吓得裤裆一湿,再一次失禁了。
他紧紧咬紧牙关,拼命摇头。
不要,不要再拿他开刀了!
他错了!
早知道岳三来头这么大,他哪里敢随意打骂欺辱他?他哪里敢克扣他的工钱?
早知道岳三认识锦城这些个贵人,他不得把他供起来好好巴结?
不不不,
罗掌柜想了想自己的德行,就算他早知道岳三不是普通人,他也还是会犯其他的错误,
若是早知道岳三这么牛逼,他就该躲得远远的,不要和他有任何接触!
可惜这世上没有早知道。
破碎的瓦片仿佛是下了一场阵雨,下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土里栽种的汉子脑袋都被砸出了一个个血洞,奄奄一息。
罗掌柜望着头顶的天空欲哭无泪,他到底是招惹了一群怎样的煞星,连屋顶都被拆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