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之后,宋清就开始被其他的学子针对了。
毕竟他是个将自己的亲妹妹送去北境自己躲在京城的怂蛋,再加上没有家人庇佑,族中也无朝廷元老,不受欺负倒才奇怪。
但国子监毕竟规矩森严,起初不过是在她的桌案上涂抹,或是走路时撞她一下,见无人管后才渐渐大胆起来。
有日宋清去学堂,看到自己座位上摆着一只死去的鸟。
周围的学子皆偷偷观察她的反应。
只可惜,宋清是连沙场的尸山血海都看过的人,她未说话,只是掏出帕子盖住雀鸟,放在旁边,打算下课后再去葬了。
结果夫子刚坐下,就有人站起来道:“先生,宋清私射雀鸟,还将那鸟的尸体带到了学堂之中,有辱国子监的学风!”
讲书的先生是两朝阁老孔怀忧,闻言看向宋清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宋清瞥了一眼,出头的是礼部侍郎家里的嫡子罗旭,上一世正是秦煊一派。
前太子自戕后,秦煊作为长子,礼部支持他倒也是情理之中。
宋清站起来行礼道:“回先生,并非如此,今日刚到此,这鸟的尸体就在学生的位置上了。”
“胡说,难道你是说我故意诬陷你不成?”罗旭喊道。
“那当然是你诬陷的,谁不知道宋清脾气好身子弱,哪有心思和力气射鸟?”谢长风拍案而起。
罗旭还想说什么,孔怀忧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孔怀忧是老了,不是傻了,宋清在国子监的处境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认为为官者,人情达练本就是学习的一环。
几天来他观宋清并非庸碌之辈,倒是更想看看宋清要怎么为自己证清白。
“宋清,你怎么说?”他问道。
宋清与孔怀忧对视,了然地直起身转头问道:“罗公子可有亲眼看到我射鸟?”
“没有啊,怎么了?”罗旭皱眉回道。
“那你在我来之前近距离看了这只鸟的尸体?”
“谁会去看一只死鸟!”
“那你怎知这鸟死于射术,而非其他刀剑绳毒一类?”
罗旭一怔,眼珠转了一圈道:“我只是没看到你射鸟,但是我看到你指使你的书童打鸟!”
“什么时辰,在何处,用的什么武器?”
“昨天下午,就在后山,离得远,我没看清!”
“昨日是令尊的寿辰,罗公子不是早上就告假回家了吗?”
“我……”
罗旭说不出话来,孔怀忧摇了摇头,与其说是宋清聪明,不如说是罗旭太蠢了。
不过看着弱不禁风的人倒也有几分意气,他摆手道:“好了,宋清,去将这鸟葬了吧。”
“是。”
宋清捧起那只鸟,路过罗旭时又停下来道:“此鸟为金画眉,听说令尊甚爱此鸟,罗公子可要将这尸体带回去给令尊一个交代吗?”
“你!”罗旭怒目而视。
“宋清!”孔怀忧喊了她一声,对此有些不满。
“学生知错。”宋清点了点头,连忙出去了。
学生之间争辩是一回事,若是扯上朝中大臣就是另一回事了。
“哦,合着是打死了自家父亲的鸟,到学堂来找替罪羊来了?”谢长风看热闹不嫌事大。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孔怀忧拍了拍桌子道,“罗旭欺瞒同窗,罚抄国子监学规三十遍,三日内交给我。”
林述之转头看了一眼满脸阴郁的罗旭,眉间隐有担忧之色。
恐吓栽赃事小,若是激怒他们,实打实地动手就是大事了。
宋清自然也明白其中利害,掰掰手指,自己也就能承受住四拳头吧,不能再多了。
虽说有一般都有谢长风和林述之护着,但总有自己一人的时候,还是得做点什么。
两天后,上京卫中郎将萧胜亲至国子监教骑射,这可是了不得的机会。
文武相轻,萧胜也看不得这帮世家子弟的娇弱模样,也不让着他们,挑的马都是性子烈又高壮的。
一排身着华服的公子们一个个上去,一个个被甩下来,成功留在马上的不足半数,其中倒是有罗旭。
大约是都知道世道乱,各家都重视这些,今年京中少爷们的武学实际上比往年的强上不少。
只是宋清放在其中,着实是有些不够看,她面前的马又尤其好动,数次将宋清甩下,换来了马场的哄堂大笑。
宋清并不在意,试了几次实在是上不去,自己到旁边去清理身上的尘土去了。
“宁远侯之子?”萧胜走过来问道。
“是。”宋清道。
“虎父犬子。”萧胜不屑地骂了句。
宋清没应声,也不见有什么表情。
“连匹马都上不去,你也不觉得羞愧?”萧胜看到堂堂男儿毫无尊严的样子只觉得窝火。
“身无气力并非学生之错,故而不觉羞愧。”宋清坦然地道。
萧胜开口欲骂,旁边有人跑来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听罢立刻转身驾马离开。
宋清抬手行礼送他,做足了好学生的样子。
这下没了人看着,场中的几人驾马来到宋清身前,马蹄扬起的尘灰将她打了个灰头土脸咳嗽不停。
林述之和谢长风见状驾马想要过来,却被另外几人拦住。
宋清却只是看着高高扬起的马蹄默然往后退了两步,看起来并不惊慌。
马蹄落定,为首的罗旭刚要说话,身下的马匹却忽然躁动不安地跺了跺马蹄,接着一起过来的几匹马都在这时忽然开始嘶鸣摆头,仓皇地四处狂奔。
马场内立刻乱了起来,马蹄声重,尘土飞扬,人影混乱,哀嚎声不绝于耳。
宋清退至边缘,挥开面前尘障,等了一会儿看向来到她身边的林述之道:“我要去洗澡,回吗?”
林述之眸中带着探究,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
国子监马匹受惊造成多名世家公子受伤的事情立刻引起了朝廷的注意,萧胜离开虽是因为公事,但亦有失职之嫌,罚了一个月俸禄以示惩戒。
至于马匹为何受惊,问及受伤的那几名学子,几人矛头皆指向一人:宁安候之子宋清。
可论起当时的情景,说是这几人要欺凌宋清也不为过,偏还查出宋清被最开始选的那匹马频频甩下也有蹊跷。
那匹马被提前喂了药。
这下原本还同仇敌忾的公子哥们忽然哑火了,又拖了几天,此事最终定为意外不了了之。
以罗旭为首的四人都受了伤只于家中休养,宋清算着日子,想来自己至少能安稳近一个月。
只是对不住萧胜,有机会要还回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