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没想到宋清竟然能记得她们,更怕宋清因此将她们挑出去,连连点头道:“是,是的。”
“叫什么名字?”
“清蕖。”
“楚楚……”
二人的头越来越低,宋清却弯不下去腰了,直起身道:“我很可怕吗?”
“不,没有!”
二人慌张地站直了,抬头去看宋清。
宋清目光又在二人身上停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走到前方道:“七月初九,是陛下寿辰,虽然时间紧,但此舞排成,陛下定然有赏,若谁掉了链子……”
她微微一笑:“后果应该也不用我多说吧。”
姑娘们无人敢应声,宋清转身看着曹瑛道:“就这些吧,都色长安排就是。”
“是。”曹瑛行了一礼道。
宋清拒了曹瑛的相送,自己离开内教坊。
当夜,蔺川来到教坊司,一贯畅通无阻的路今日却被人拦住了。
他盯着面前的王越,手掌已经覆上腰侧刀柄,上前两步,王越便被迫往后退上两步。
“怎么回事?她怎么了?”蔺川冷声问道。
“蔺,蔺统领莫要动气,明月姑娘她,她病了。”王越瑟缩着道。
“病了?病了就去请大夫,拦我作甚!”蔺川推开他就要往里走。
“去不得,去不得啊!”王越慌慌张张地将人拦住,“我们怎么敢怠慢明月姑娘,请了大夫的,请了见月馆的大夫。”
蔺川又急又气,捏住了王越的前襟几乎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骂道:“大夫怎么说!你这舌头若只会说无用的话,我替你割了它!”
王越吓得腿软,带着哭腔道:“大夫说,是,鼠疫……”
“什么!”蔺川声音骤然加大,目眦欲裂,短刀已放到了王越的脖子上,“你们这教坊司好好的,哪来的老鼠?又为何会进了她的屋子!到底是谁在害她!”
“哎哟,蔺统领,”王越双腿抖如筛糠,眼含热泪道,“这小的怎么知道啊,现下别说明月姑娘的屋子,就是那院子,也没人敢进了啊!”
“那大夫呢?可有救治?可有上报?”蔺川气血冲上了头,又留了几分茫然的冷静。
王越连忙劝道:“大夫还在院内呢,我的大统领,您就饶了我吧,先别进去了,要是您染了病,再带进宫里,小的一万颗脑袋也不够用的啊。”
蔺川松开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手中短刀并握抵着额头,将面目藏到了阴影之中。
带着无助和绝望,他又问:“见月楼的大夫,可靠吗?”
王越松了口气,蹲下来道:“您这话说的,咱这地方,能有大夫愿意来就不错了……”
“但是见月楼在民间口碑极佳,蔺统领就放心吧。”他又忙不迭地补了一句。
蔺川依旧垂着头,大约是稍微清醒了些,他恍然又想到了宋清的话“做你自己就够了”。
他第一次不得不将所有希望放在那个人身上,祈祷这是他的手笔。
此日之后,外教坊暂停开放七日,第三日时,后门处抬出来几个卷在草席中的尸体。
一处院子周围的树木围墙被全部拆除,挖了沟渠浇上水,整个院子被燃了一天的大火一焚而尽。
承秋苑,宋清看着手上俪贵妃与礼部拟好寿辰庆典单子,微微皱起眉头。
肃王离京后,晟帝稍有冷落俪贵妃,但秦泽虽已经身在储君之位,他的母亲也不过是由嫔升妃。
真算起来,两个人都名不正言不顺。晟帝倒是公平。
从前俪贵妃独享圣宠,高高在上,如今她一宫之主的地位已然不稳,她自然要做点什么。
自己不得宠,得宠的也须得是自己的人才行。
这单子的安排,不是选秀,胜似选秀。
宋清摇了摇头,只略添了几笔不甚重要的批注,将其放到了旁边。
又花了一会儿功夫收拾好桌面的奏疏,她起身让人送出去,看了看外头的阳光道:“昨日的杨梅乳酪再备一份来。”
有人应声离开。
阳光渐高,临池的竹台上,晟帝正在和孙秉烛下棋。
宋清托着还冒着丝丝凉气的乳酪走至旁边,见孙秉烛正在拧眉思索,而晟帝一脸松快的样子。
她将乳酪递到了晟帝手边,轻笑道:“天渐燥热,陛下用些乳酪吧。”
“嗯,好,来得正是时候。”晟帝很是舒心将之接过来,看了宋清一眼,皱眉道,“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从前宋清虽是挽发,但是鬓角及额前总会几缕头发,随她弯腰时落下,很是容易被人记着,如今那几缕头发都只剩了一寸长,松松地飘着,倒是更清爽些了。
宋清摸了摸短了一截的鬓发,尴尬地道:“昨日在教坊司观火,不慎被燃着了,便剪短了些。”
“观火?教坊司能有什么火?”晟帝吃着乳酪,好笑地道。
“说是有了鼠疫,”宋清说罢,又立刻低头道,“不过陛下放心,范使行动果断迅速,病患已处理了,出事的院子,微臣也盯着烧干净了,断不会留有后患。”
“这个范嘉明,真是……”晟帝摇了摇头,继续道,“罢了,处理了就好,你做事,朕是放心的。”
晟帝脸色稍缓放下空碗,又去笑孙秉烛,“孙秉烛,还没好呢,都快要用午膳了,不如认输吧。”
“陛下,再给老奴个机会,”孙秉烛说罢,又去求宋清,“宋大人来给看看?”
宋清将空碗和托盘递给旁边的小太监,无奈地道:“我来看,那我可就替您认输了。”
晟帝哈哈一笑,指着孙秉烛道:“他还不如你呢,你还求他,快,认输!”
孙秉烛不死心,抬手落下一子。
晟帝随意瞟了一眼,又下一子,立刻就将孙秉烛再次逼入死局。
宋清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跟着孙秉烛抓耳挠腮,几次来回后,眼见大势已去,立刻借着公务落荒而逃。
晟帝指着她的背影嘲笑,孙秉烛也跟着笑。
承秋苑前园,那白玉台周围已经种上了荷花,大小不一的荷叶簇拥在一起,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凉爽。
宋清立了一会儿,承秋苑的宫人过来道:“大人,教坊司的曹都色长请您过去一趟。”
真是一刻不得闲。
她叹了口气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