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宝来身后跟着的人见状亦看了过来,阿怜上前一步,声音冰冷:“两年半前,峦城内玉河街小巷,你劫持了我,是恰逢城内叛乱,我才得以脱逃!”
也是那个时候,她学着将自己的面容掩盖起来。
余宝来闻言怔住,眼珠上翻想了一会儿,惊讶地道:“是你……”
宋浅一扯缰绳转身让出空间来淡然道:“动手。”
阿怜立刻拔出剑朝余宝来冲过去,后者慌张地后退,更后方跟着的士兵见状立刻就要杀过来,刚迈出两步就被迫停了下来。
阿怜已经拽了余宝来在自己身前,别过他的一条胳膊,长剑横在他的颈侧,挟持着他厉声道:“都别动!”
余宝来双眼紧闭,立刻跟着喊道:“别都给!都别动!”
宋遥几人亦跟着拔剑上前,护在阿怜两边的位置排开,坚定地盯着对面的士兵。
宋浅全然不管,驾马去视察核对中的粮草。
“姑娘,有话好好说,”余宝来双眼下瞥,看着自己身前锋利的长剑,紧张地咽着口水道,“虽然说是我当年,轻薄了你,可我毕竟没有得手不是?”
脖子上传来隐隐的疼痛,余宝来身子一抖,加快了语速:“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名声,这种事,怎么能这么当众……这样,只要你放了我,峦城的高门大户,随便你挑!”
“或者,或者你想要什么赔偿,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能答应!”余宝来大声说道。
阿怜听着这话只觉得可笑,长剑慢慢从余宝来的脖子上挪开。
余宝来慢慢松了口气,以为阿怜想到了赔偿的方案,正要开口询问,忽觉肩头传来剧痛,紧接着整个人就被一脚踹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带着半截衣袖的手臂与挣扎的人体一同落地,余宝来抱着自己血淋淋的肩头陷入崩溃大声哭嚎怒骂起来。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上啊!”
他身后的人被眼前的场面惊得一时不知所措,听到余宝来的话刚要动手,一支箭矢铮然一声钉到了余宝来的发冠之中,逼得他们停住了脚步。
人质不是只有在敌人手里的时候才是人质。
余宝来惊惧不已,哭嚎声更大了,金玉的发冠掉落,束起的头发随他挣扎的动作不断散开,身上的衣饰亦沾满了尘土。
方才还算得上是风度翩翩的男人如今躺在地上披头散发,衣袍脏乱,血污满身,眨眼就成了苟延残喘的野人。
随着箭支落地,剩余的士兵齐刷刷地上前立在了宋遥等人的身后,武器出鞘,在日头下寒光烁烁。
宋浅放下手中长弓,扭头问李有家:“够数吗?”
李有家摇头:“还差三成。”
宋浅嗤笑一声,慢悠悠地驾马上前,掏了掏耳朵道:“你们再不给他止血,他可活不过一刻钟了。”
见她发了话,旁边几个侍从模样的人才慌张上前,裁了布料为余宝来包扎伤口。
或许是怕死,或许是失血没了力气,余宝来的动静小了许多,只剩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阿怜。
看对面没有鱼死网破的意思,宋浅开口道:“现在就滚回去告诉晏征,将缺的粮按重翻倍换成配套的武器十日内送过来,若是做不到或缺斤少两耍滑头……”
她的目光瞬时冷彻:“我拆了他的阎王殿!”
对面的侍从领着余宝来和士兵撤退,阿怜等人也收起武器,列队来到粮草两侧。
看着那些人远去,宋浅才扯了扯缰绳调转马头。
阿怜驾马来到她身边,有些担忧地问道:“将军,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
虽然是宋浅让她动手,但她还是有点担心会给宋浅带来麻烦。
“嗯?”宋浅还在思量粮草和兵器的事情,闻言回过神来,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一只蠹虫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真的吗?晏征不会以此借口不给我们剩下的部分吧。”
“他不是个傻子就不会。”
宋浅看她们似有不解,耐心地解释道:“地方小王,最忌惮的就是余家这样的当地世族,晏征也不会例外,粮草缺数一事,他必然知情。”
宋遥有些明白过来了,接着说道:“所以,如果我们今日懦弱地轻轻揭过,他便当省了一笔,而我们若闹起来,他也能借此处理了余家!”
“正是如此。”宋浅点头。
钱无忧闻言不爽地道:“那我们岂不是被他利用了吗?不管我们怎么选择,他都能让自己获利,这种人真是……”
“老谋深算。”
“心机深沉。”
“诡计多端。”
钱无忧一时想不出词来,其他几人纷纷接话。
宋浅笑着问道:“那若换你们坐到那个位置上,这样定然获利的事情,你们做还是不做?”
“一州之王,自该坦坦荡荡,如此处事,让人不耻。”丁欢率先说道。
“可贡州百姓常年饥馑,我父亲在时,也最是担忧存粮,为王者若为百姓算计粮草,并不羞耻。”宋遥开口道。
“若我来,干脆再安排些别的意外,将余家清理得干净些。”阿怜接着说道。
“可是兔死狐悲,若是做得太绝,说不定会让其他世族结盟,站到他的对立面去。”
“啊,所以他才必须要找可控的罪名来处理余家。”
“可控?”
“对啊,给我们送粮缺了数,往小了说是失职,再大些是贪污,更大的话甚至能说他这是蓄意挑衅大晟与贡州的战事吧。怎么定罪,不都由他决定了吗?”
“还有这层呢,那他就没想过我们直接打过去的结果吗?”
“只是个由头罢了,反正雁南岭不是受朝廷重视的大地方,又刚经历了那样的战事,做出我们会给他们一次机会的判断倒也合理。”
“原来造反称王了,也要忧心算计这么多事情。”
“应该是都造反称王,所以才要想这么多事情吧。”
“也是,若是只求活着,也不用想这么多了,想怎么吃饱饭就够了。”
“为王者有为王者的算计,百姓有百姓的忧心,如今世道,即便只是想吃饱饭也是很难的。”
“……”
要思考,要争锋,要向上看。
理应如此。
宋浅在前面听着她们的讨论,并不插话或定下结论,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