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睡眠不足……”哽咽混着机舱引擎的轰鸣,“竟还跑去满城寻一棵病树……”
苏雨烟湿润的睫毛下浮着冽明湖秋雾,滴滴清泪簌簌坠在雀金裘披风的孔雀翎眼上,将金丝星宿染成破碎的银河。
众人惊觉这个用玻璃划破掌心都不吭声的姑娘,此刻仰起的脸上竟淌着银河般的泪痕,破碎感惊心动魄得连叶凌岳都别开了眼。
谢烬夜猛然抬腿横扫,茶几上的水晶杯盏如冰河迸裂。
1990年罗曼尼康帝在空中炸成血琥珀,玻璃碎片在宋清窈六位数的高定裙摆上织出银河裂痕。他却看见苏雨烟连睫毛都没颤,她的泪只为三万英尺高空那个身影而流。
“倒是会养金丝雀。”玛雅神像纹身随冷笑扭曲,“连眼泪都……”话尾突兀地断在喉间。
苏雨烟忽然抬眼望来,泪洗过的双眸清透如古寺晨钟,倒映出他西装上沾染的胭脂与血渍,那是他二十八年来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倒影,竟比赌场那夜对着左轮枪口时更狼狈。
——————————
香槟冰桶突然被踹翻,混血女伴Luna嗤笑出声:“当我们这是慈善机构?”她晃着断裂的高跟鞋跟,“损坏的酒钱还没赔呢!”
穿粉缎裙的杨小姐忽然娇笑:“这老古董以为演民国剧呢?”
“刚好1727万。”许铭的AI建模脸女伴开启数据流。
“赔得起吗?”周紫萱钻石指甲戳向王恪熨烫平整的袖口,“一千七百万,把你们卖了都……”
白衣随从立即上前半步,十二张国际版黑金卡在防弹玻璃夹层里泛着冷光,最上层的黑金卡被两根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夹住,轻轻落在水晶茶几上。
“三千万,密码是令尊私人飞机的注册尾号。”王恪将黑金卡推过浸血的茶几,卡面钛合金纹路吞噬水晶灯光晕,“余下的……算傅家请诸位压惊。”
“傅家……”宋清窈的钻石甲片在香槟杯沿刮出粉笔划黑板的锐响,“怎么可能……”
混血女伴Luna、杨小姐、AI建模脸女伴和周紫萱同时踉跄后退,镶钻指甲纷纷深深掐进真皮沙发。
林小满笑出带血的虎牙:“俺就说雨烟对象……”
“傅景烁倒是不挑食。”谢烬夜突然嗤笑出声,玛雅太阳神纹身随着胸腔震动泛起血色,“要为一个玩具……”
“谢少说笑了。”管家王恪的食指轻轻搭上西装第三颗纽扣,那是傅家暗卫的示警手势。门外五十双战术靴同时后撤半步的脆响,如铡刀落在断头台的绞链声。
谢烬夜鞋尖碾过苏雨烟遗落的旧发圈,鎏金打火机在指尖翻出冷焰:“若我不放人呢?”
“谢少若想留人赏月……”王恪从随从递上的礼盒夹层抽洒金请柬,“傅老太爷在琉璃厂备了三十三席茶位,特邀谢老太爷共赏新得的《快雪时晴帖》摹本。”请柬火漆印上分明是谢老太爷的私章纹样。
“烬哥。”叶凌岳用雪茄戳了戳他手背,压低声音,“上个月你家祠堂刚换了紫檀供桌……”他瞥向王恪袖口若隐若现的翡翠袖扣,“经不起傅家再送件‘薄礼’了。”
“前日令尊在政协茶叙时提起的城南开发案……”王恪解开袖扣的动作像在拆封绝密档案,“家舅说这类民生工程,最需谨防舆情风波。”
“傅家是要……”
“是要全谢少周全。当然,这些琐事本不该扰了谢少雅兴。”
王恪的指尖在黑金卡面敲出玉磬般的清响:“谢少可知这卡的梯度钛基复合材料?”他屈指轻弹,震荡波让宋清窈的钻石项链应声发颤,“航发涡轮叶片同源的定向晶格,专解防弹玻璃的应力场。”
当银链北极星吊坠终于回到苏雨烟颈间时,亚历山大变石在她体温下转为北极午夜的幽蓝。
——————————
顾氏医疗京城总院顶楼的停机坪泛着冷青色激光导航灯,直升机桨叶搅碎秋夜薄雾,傅景烁跃下舷梯时,江诗丹顿表盘还凝着东京雨夜的湿气。
走廊感应灯次第亮起,映得他侧脸线条如冷玉雕琢,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掌无声攥紧,指节泛出青白。
“少爷……”管家王恪背脊笔挺如松,黑发间几缕银丝反被廊灯镀成冷钢色。他伸手去接傅景烁臂弯挂着的外套,却摸到少年后背洇湿的冷汗,东京暴雨的潮气混着跨海夜航的寒露,在意大利羊毛面料上凝成冰凉的水珠。
全景落地窗外,东京飞来的直升机旋翼仍在缓缓停转。傅景烁踏进无菌通道时,手工皮鞋在地面叩出十七下规律轻响,这是祖母教他的镇定秘法,此刻却像沙漏计量着心跳。
床边立着五位白袍:主任医师核对血检单,消化内科主任正调整着静脉输注泵,皮肤科主任观察有无异常渗液,骨科专家查看x光片,护士长弯腰校准心电监护电极片。
“傅少爷。”王副院长躬身递上消毒手套,胸牌上的金丝镶边晃过一道谦卑的弧光,“苏小姐的急性酒精中毒已控制住。”他滑动手中超感医疗平板,胃镜影像上暗红的黏膜创口被放大,“洗胃后胃部两处浅表糜烂,但无活动性出血。”
傅景烁的喉结在定制衬衫领口下滚动半寸。
病床上的苏雨烟陷在雪白抗菌被褥中,宛如破碎的骨瓷,左手缠着生物凝胶绷带,指尖因药物作用微微内蜷,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半片丹蔻,像碾碎的海棠花瓣,下唇缝线随呼吸轻颤。
“血乙醇浓度峰值387mg\/dL,合并轻微代谢性酸中毒。”王副院长的声音放轻了些,“目前每小时输注10%葡萄糖500ml加速代谢,辅以维生素b1和……”
傅景烁的视线掠过苏雨烟肩头淤青。
那片紫痕在冷光下泛着熟梅子色,恰是古典舞“云门大卷”需后仰触地的位置,前晚她还在云阙舞坊东厅笑着朝他掷水袖。此刻那曾挽流云的肩胛却贴着心电导联片,随着呼吸在苍白的皮肤上硌出红印。
“膝关节mRI显示轻微积液。”王副院长调出影像图,蓝光映得傅景烁眼底血丝如裂冰,“应是跌倒时撞击所致,已用脉冲磁疗……”
监护仪蓝光扫过苏雨烟那21.8cm长的玉足时,王恪忽然上前半步,西装翡翠袖扣精准挡住傅景烁摇晃的身形。少年眼底的血丝比监护仪曲线更凌乱。
苏雨烟脚背那块二寸见方的皮肤覆着半透明水凝胶敷料,边缘泛着熟虾色的烫伤痕迹。
“二度烫伤合并表皮剥脱。”王副院长滑动平板里的烫伤分级图,“每8小时更换一次磺胺嘧啶银敷料……”
傅景烁抬手截断汇报,江诗丹顿表盘背面刻着的“烟雨任平生”泛起寒光。
“她该多疼……”傅景烁带着血腥气的呢喃散在消毒空气里,指尖隔着消毒手套轻触苏雨烟的手背,那曾执纨扇叩他额头的温度,此刻凉得像浸在雪水里的和田玉。
监护仪突然发出规律长鸣。傅景烁瞳孔骤缩,却见护士长从容调整了输液速率:“氧饱和度升至98%了。”
少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是那个端方如玉的傅家继承人。
——————————
监护仪的波纹趋于平稳时,王副院长将电子病历卡插入床尾终端,五名医护依次退出。
女佣长跪地为少爷解开浸透冷汗的牛津鞋,在渗血的绷带上顿了顿。三天前马场那声闷响犹在耳畔,少爷攥着银缰被白马甩向围栏,水晶马饰碎片扎进小腿。
马术教练曾建议用温顺的设特兰矮马,但少爷坚持要能扬起前蹄行宫廷礼的安达卢西亚马。
“少爷,盥洗室备好了热……”管家王恪话音未落,傅景烁扯开领带掷向墙角。
王恪无声地调暗病房主灯,退至门外。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傅景烁指尖刚触到苏雨烟冰凉的腕骨,突然被她痉挛的手指攥住。
“景烁……快跑……”苏雨烟苍白的唇微微翕动,医用胶布下的缝线渗出血珠。破碎的气音如利刃划破无菌空气。
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急速颤动,被约束带固定的左手突然挣动,生物凝胶绷带在床单上擦出细响。
傅景烁单膝重重磕在防撞护栏上,染着缰绳勒痕的虎口压住她抽搐的腕管。
“他们在酒里……”苏雨烟喉间发出沙哑的呜咽。
“我在……”少年喉结滚动着咽下铁锈味,“烟烟,我在。”
少年俯身贴近她耳畔,用英式腔调轻声哼起《绿袖子》:
“Alas my love, you do me wrong
(我思断肠,伊人不臧。)
to cast me off discourteously
(弃我远去,抑郁难当。)
For I have loved you all so long
(我心相属,日久月长。)
delighting in your pany”
(与卿相依,地老天荒。)
“西侧安全通道……”苏雨烟在梦魇中突然挣扎,傅景烁本能地护住她后脑,手背在防撞条上擦出血痕,后颈暴起的青筋蜿蜒进衬衫领口,哼唱的调子却平稳如常:
“Greensleeves was all my joy
(绿袖招兮,我心欢朗。)
Greensleeves was my delight
(绿袖飘兮,我心痴狂。)
Greensleeves was my heart of gold
(绿袖摇兮,我心流光。)
And who but my Lady Greensleeves”
(除却绿袖仙姝再无神明。)
苏雨烟眼尾渗出泪珠,在傅景烁衬衫袖口晕开深色痕迹,那处布料还沾着东京羽田机场的雨渍。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防弹玻璃时,苏雨烟终于安静下来。
傅景烁保持着跪姿将额头抵在她未受伤的右肩,呼吸间是她发丝残留的蜜桃香,凌晨0:47抢救时护士剪短的碎发,此刻正落在他颤抖的睫毛上。
病房外,顶级医疗团队候在走廊尽头,看着那位永远矜贵的傅家继承人守护的姿势,晨光将他染成苏雨烟云邸宫练舞房那尊残缺的唐三彩:华丽、易碎、沉默地淌着千年泪痕。
——————————
顾氏集团总部68层。
晨光穿透防窥纳米玻璃,在顾知宴的蓝宝石袖扣上折出六道菱形光斑。他左手划过全息投影,二十七个时区的股市数据在虹膜表面流淌。
“顾总,云岫山庄已备妥。”秘书钟疏月叩门时腕表指向07:58,珍珠灰套裙与雾霾蓝天际线浑然一体。她将碳纤维球包轻靠玄关,“司宇辰先生团队和林知夏总裁方已启程。”
六辆黑色迈巴赫护卫着劳斯莱斯幻影碾过云纹理石铺就的主车道,轮胎压碎晨露的声响惊飞林间白鹭。
车头飞天女神徽章掠过俱乐部门楣时,十六名身着燕尾服的侍者同时躬身成雁阵。
顾知宴踏出座驾的刹那,俱乐部总经理已捧着冰镇山泉水候在车旁,水面浮着的昆仑山雪菊随步伐轻颤,在爱马仕珐琅杯口撞出细碎金边。
“顾总,今天果岭速度调到10.2,完全按您上周在奥古斯塔的偏好设置。”总经理的耳麦闪过绿光,他身后四名球童捧着碳素球杆,杆身上激光雕刻着顾氏集团LoGo。
晨雾在果岭间游走,将十八洞赛道浸润成翡翠迷宫。
顾知宴握着碳素球杆走向发球台,定制的高尔夫鞋碾过沾露的早熟禾草尖,在草坪上留下暗绿色纹路。身后三步处,跟着AI事业部执行副总陈默和秘书钟疏月。
天际忽然传来螺旋桨轰鸣。直升机撕裂晨雾降落在专属停机坪,舱门旋开的刹那,六名操着英伦腔的投行精英呈扇形散开。
司宇辰踏着鳄鱼皮乐福鞋落地,理查德米勒腕表跳动的飞返计时秒针如同资本心跳:“顾总这场地选得讲究,倒像是专为五百亿量级铺的绿毯。”
他随手将外套抛给私人助理,露出衬衫领口绣着的司家徽章,缠枝莲纹中嵌着二进制代码“0”。
司宇辰接过球童递来的钛合金球杆,三十岁面孔透着四十岁城府:“难怪家父常说,京城商圈的晨露都沾着顾氏的算法。”他身后数据分析师正通过激光扫描仪生成果岭坡度的三维全息模型。
顾知宴屈膝调整挥杆角度,白球撕裂晨雾,在260码标记处溅起草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