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骑着黑骏马狂奔五里,没能让谢昭试上马鞍这事,卢将军只是歉意地笑了笑。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卢肃难得地对谢昭二人解释了自己的用意:“王爷王妃仁善宽厚谁人不知?只是老卢我是个小心眼,反正在我看来,好东西得留给自己人。”
“铁骑那么多人,军中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派系,对着你们的时候,他们脸上笑嘻嘻,背地里鬼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马鞍不是不能给他们,但是首先要确认他们能不能成为自己人。如果是自家兄弟,老命豁出去给他们都行,但是如果不是自己人,给他们的越多,到时候落在我们身上的拳头就越疼。”
师乐安觉得卢肃言之有理:“老卢说得有道理,新马鞍的样式不难仿制,内行看一眼说不定能做出更加好的马鞍来。还是先听老卢的,等我们对铁骑的将领们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再拿出来也不迟。”
这会儿谢昭的情绪也已经平复了,闻言他颔首道:“是我思虑不周,卢将军做得对。”
没多久,幽州铁骑的将领们在卫巍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除了卫巍之外,铁骑中还设了八个统帅。每个统帅下还有左右前锋将军、游击将军等十几个将军。数百人的队伍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感觉,将士们身穿着铠甲,头盔上的五色羽毛在阳光下摇曳着。
虎狼之师。
师乐安脑海中出现了这个成语。
一路走来,她见过了太多的迎接或者送别场合,但是没有哪次给她的震撼,能超过幽州铁骑。难怪铁骑们能镇守边防数年,明明隔了这么远,她还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杀气和威严。
客套的话大同小异,将士们同部曲队伍汇合后,车队继续向着居庸关的方向开拔。
赶路期间,师乐安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咦?”
见师乐安在笑,身侧谢昭也开始好奇:“怎么了?”
师乐安撩起身侧的帷幔,示意谢昭看去:“你看老卢,无论他走到哪里,他身边的将领都会自动绕开。”
谢昭顺势看去,果然,卢肃打马上前,本来聚在前方的几个将领发现他后,立刻让开了一条道。论品阶,卢肃四品武官远不及在场的将军们,可是论气场……
卢肃就像是一条被放到沙丁鱼群中的鲶鱼,铁骑的将领们似乎对他有天然的排斥。
这个情况有些许复杂,师乐安摸着下颚猜想着:“莫不是那一日老卢披甲升堂,威胁卫州牧交出 兵符,事情传开了之后,铁骑的将领们不搭理他?”
谢昭想了想后说道:“我觉得,老卢应当认识这群人。你还记得吗?那一天他看到卫巍时,说的是‘好久不见’。”
师乐安想了想,确有此事,她好笑道:“老卢这人平时特别喜欢八卦,总是蛐蛐别人,可是轮到自己的事,他闭口不言。”
谢昭轻叹:“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往 ,说与不说,都是他的自由。我们只需要知晓,老卢现在站在我们这边,这就足够了。”
今日到不了居庸关,众人需要在沮阳城外卫家的庄子里住上一晚,明早再出发。
师乐安总觉得沮阳城郊的村庄和别处看到的不一样,看了许久之后,她才疑惑地问道:“阿昭,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现在路过的几个村庄没有几个妇孺?”
从进入上谷郡开始,师乐安就有这种感觉了:“你看,无论官道旁边是草场还是田野,举目望去能看到的都是男人?”
谢昭温润的声音传来,“这不奇怪,上谷郡地势险要,居庸关又是通向关外的要塞之一,外族若是想要大举侵入中原腹地,基本不会舍了居庸关这条路。因而,上谷郡中有大量的屯兵之所。”
“乐安是不是认为,铁骑们会像之前我们遇到的城防营将士一样,有专门的值守场所?十万铁骑居住在一个大大的军营中,外敌来犯时,大家披甲上阵奋勇杀敌?”
师乐安讪讪笑了笑:“难道……不是吗?”
谢昭笑着摇了摇头:“并非如此。乐安,你要知晓,没有哪个营房,能容得下十万人马。即便是幽州门户的居庸关营房,日常也只有五千人马常驻。”
这个属于师乐安的知识盲区,如果谢昭不说,她还真以为自己要去十万将士居住的营帐。师乐安坐直身躯,双手抬起举到脑门前,对着谢昭拜了一下:“谢夫子,请教导您愚钝的弟子。”
每次看到师乐安这样,谢昭心中都会有莫大的满足。他配合着师乐安的表演,装模作样扶了她一把:“平身,听夫子我细细说来。”
“幽州的舆图你是见过的,东至乐浪郡,西接并州。崇山峻岭是幽州的天然屏障,前朝时,朝廷沿着山岭修建了长城,大景立朝后又在前朝的基础上修缮延伸,至今山脉之间狭隘的走廊,成了外族入侵的主要通道。”
“只要能守住这几条通道,就能守住幽州,守住中原腹地。”
讲课时,谢昭也学着师乐安的模样用小炭笔在黄麻纸上涂涂画画,随着他的讲解,麻纸上出现了几条弯曲的边境线。
师乐安一看就明白了:“所以每一条通道上都设了关卡立了营房?居庸关镇守的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条通道。”
谢昭满意地笑了:“乐安果然聪慧,一点就透了。”
“十万人马不是小数目,养这么多的将士需要粮草,若是完全让朝廷拨粮,需要耗费无数的人力物力。因而大景立朝起,就采用了‘军屯制’,命令将士们就地屯田耕种,哪怕收到的粮食并不多,也好过每一粒粮食都伸手问朝廷要。”
“将士们且耕且战,能下地劳作,也能披甲上阵。”
谢昭微笑道:“这里面可说的有很多,有空的时候我再细细说与你听。”
师乐安双目亮晶晶:“好呀好呀。”
“噗,好呀好呀~”车外传来了卢肃阴阳怪气的声音,“谢夫子讲解得当~弟子受教~”
谢昭面色一凝 ,握着炭笔的手一僵。冷笑一声后,端王爷决定不忍了:“建威将军卢肃偷听机密对话,罚奉百钱。杨骁,你一定要记着!”
车外传来杨骁的回应声:“王爷,我记下了。”杨骁显然不想错过刺激卢肃的机会:“你说说你,偷听就偷听,你就不能学学人傅谦?活该。”
卢肃难以置信的哀嚎着:“操!这个月我得倒贴两百钱?!没天理啊!”
听着卢肃的抗议声,谢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满意足道:“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