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在卢家凉茶喝多了,到了驿站后,师乐安就觉得自己的小腹疼得厉害。到了下半夜,她疼得无法入眠在床上辗转反侧。
“乐安?”动静太大,甚至惊醒了沉睡的谢昭。
谢昭伸手一摸就摸到了师乐安黏腻的额头,他翻身而起,点亮了床边的蜡烛,慌乱地问道:“怎么了?”
师乐安双手摁着小腹的位置,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她面色发白,身上不停地冒着虚汗,说话声音都虚弱了不少:“肚子疼。没事,你先睡,我还要再疼一阵,对不住啊,把你吵醒了。”
谢昭一愣,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乐安,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你疼成这样,我如何睡得着?”
师乐安哭笑不得,谢昭的好意她心领了。只是疼痛又无法转移,谢昭早上还要接见范阳城的官员,若是被她影响,又要没精神了。
小肚子绞痛的滋味不好受,师乐安感觉自己像是被彪形大汉重重抡了两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阿昭,你帮我把圆圆叫来,她知道该怎么做……”
原身痛经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师乐安进入这具身体后,就感受过几次。不过先前有了林女官,疼到难受的时候让林初帮忙扎两针就能缓解不少。林初还传授了她们几招按摩手法,是时候让小圆帮忙按一按了。
谢昭举着烛台走出了房间,没多久师乐安眼前有烛光晃动。她以为是小圆来了,便眯着眼吩咐着:“圆圆,帮我揉揉肚子。”
谢昭的声音传来:“不是小圆,是我。”
师乐安费力睁开眼,就见谢昭温润的眉眼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谢昭手中端着一杯散发着姜味的茶水,他将师乐安上半身抱在怀中,杯子递到了师乐安唇边,温声道:“我让厨房煮了生姜水,里面放了蜜糖,你先喝一杯,症状应当能稍稍好些。”
师乐安嗅着浓郁的姜味和蜜糖味,心中有些狐疑:“这……真的能止痛?”红糖生姜水确实有缓解痛经的效果,可是大景没有红糖,效果会打折吧?
死马当活马医,师乐安一口气闷了半杯蜂蜜红糖水。
霸道的姜味从喉咙蹿到了肠胃里,引得她又出了一身虚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小腹的疼痛好似真的轻了一些。
“谢谢阿昭,我还以为你去帮我唤小圆了。”师乐安还是想要小圆帮忙揉揉肚子。
谢昭解释道:“这个点小圆睡得迷迷糊糊,她做事本就迷糊粗心。若是现在唤她,我觉得她未必能帮得上忙。还是我来吧,我知晓你是月事痛,她会的我应当也会。”
师乐安:???
许是师乐安的表情太惊讶,让谢昭有些不好意思了:“乐安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不太可信?后宫女子多,我长在后宫,多少会知晓一些。若是你能信得过我,我还可以帮你揉一揉肚子,缓一缓痛楚。”
“我见后宫中的女官就是这么为我阿娘按揉小腹的,你别误会。”说话间,谢昭的耳根已经红了,他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并非是想趁人之危,我只是见你太疼了,想帮帮你。”
师乐安:……
少年,你贴心得简直不像是个古代人。
师乐安小腹上的衣衫上又盖了一层薄薄的纱布,谢昭的掌心在肚脐下方三寸的位置按揉着,温热的体温隔了两层布料依然渗入了师乐安皮肤。
师乐安不由得感慨,同样是照顾人,她给谢昭擦身体时毫无男女大防意识。看人谢昭多君子,帮人揉个肚子,还要盖上一层无菌纱布。
按揉一阵后,师乐安感觉疼痛缓和了许多,她也有精神同谢昭说话了。
“阿昭,谢谢。”
布偶牌按摩仪,好用,管用,下次还用。
披散着长发的谢昭温柔笑了,烛光下,少年眉眼精致如画。他的衣衫半敞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随着手中动作不停,衣襟微微开合,锁骨下细腻的皮肤若隐若现。
谢昭好像完全没发现自己有多勾人,还在温声细语地说着话:“你舒服一些就好。这个力道怎么样?可以轻一些或者重一些。”
也幸亏师乐安心大加上身体不适,她也只能瞅着眼前的美人,坚强竖起拇指:“刚刚好。”
想到之前打趣老卢和傅谦的话,师乐安好笑道:“以后混不下去了,我们王府的人可以出去组团卖艺。傅护院帮人捏核桃,老卢开个羊汤店,王爷可以开个疗养馆,专门给人按摩。”
谢昭随口问道:“那乐安呢?我们都在卖艺,乐安准备做什么?”
师乐安想了想后说道:“我?我要开个书铺。圆圆看着书铺,我就天天睡到自然醒,醒来写画本子。写累了就去傅护院那里买一兜子干果,再去老卢那里喝完一碗羊汤,最后再去你的店里,让我们阿昭亲手为我按摩。”
想象着师乐安说的画面,谢昭险些笑出声来,手中的动作都乱了:“那你可要努力练字,你现在的写字速度,一天写不了五百字。我也得努力,我能力不足,就靠着你一位客人上门,我的店迟早得倒闭。”
师乐安眯眼笑道:“这还不容易?我雇你替我写画本子,我说你写。你的字写得又快又好,加上我的故事,保证大卖。”
端王爷认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为何我不直接开个书铺?”
师乐安沉吟片刻后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啊……好问题。”
沉默片刻后,师乐安憧憬着未来:“其实我更希望将来能做个闲散的富贵米虫,不用上班,不用工作,每天睡到自然醒。有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病无灾活到九十九。”
谢昭乐了:“好志向。不过为什么是九十九?大家说恭贺词时,不都说‘长命百岁’吗?”
师乐安摆摆手,随意道:“没什么差别,九十九和一百没区别。而且九十九这个数字吉利,挺好~”
谢昭偏过头去,双肩微微颤动,显然被师乐安的话给逗笑了。笑完了后,端王爷转过头,眉眼弯弯地说道:“对,乐安说得没错,九十九是个吉利的数字,那希望我们都能无病无灾活到九十九。”
谢昭揉了好一会儿,师乐安感觉小腹暖暖的,刺痛的感觉也逐渐消失了。
困意上头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小小的事:“阿昭,老太君他们还在诏狱的时候,有一天我去看他们时去晚了,你还记得吗?”
谢昭应了一声:“有印象,那一日我以为你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可能不会来看我了。可是后来你还是来了。那一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师乐安伸手握住了眼前微微晃动的一缕茶色长发,轻笑道:“那一日,我去取定做的月事带,因为要的数量多,绣娘们赶制的时间长了点。等我拿到东西时,天色已经黑了。”
“狱卒翻看装月事带的包裹时,说了一声‘晦气’,哪怕我塞了铜板,他们的面色还是很难看。那时候我在想,是不是这里的男人们都觉得月事是一件隐蔽污秽的事,哪怕是干净的月事带,也不能提不能碰?”
“人与人的差距太大了,在今日之前,我一直觉得大景的男人们对于女人的正常生理情况和她们遭受到的困苦是不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的。阿昭,你和他们真的不一样。”
谢昭的动作依然和缓,闻言他慢声道:“其实……男人们对于女人们的正常生理情况和遭受到的困苦并非不了解。他们即便没有妻女,也会有母亲和姊妹,只要稍稍留心观察,就会知晓她们的苦难。”
“王侯公卿为何会无视底层百姓的苦难?是因为他们是支配者,是得利者,是高高凌驾于底层之上的阶层。通常情况下,只有下面的人闹得过头了,让当权者不得不低头时,他们才会花时间和精力去处理下面人面临的困境。”
“狱卒们之所以将干净的月事带也当做晦气,无非是他们,或者说是他们这一群人,利用自己的可笑的一点优势,将自己当成了支配者和得利者。他们将女人看成低于他们的阶层,无视她们的苦难,哪怕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也会成为他们打压欺辱她们的理由。”
谢昭垂着眼帘表情玩味:“越是低微卑贱之人,越是欺凌比他弱小之人。狱卒视别人为污秽不祥时,他们不也被其他人看做晦气吗?”
师乐安瞅着烛光下面容精致笑容柔和的少年,觉得谢昭现在越发敏锐了,已经能准确地洞察到问题的本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