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啥都没看见,谢昭依然神色从容:“站在高处看得远,让他们看吧。”
而师乐安则在痛定思痛,看来得安排人手尽快把玻璃搞出来了。她眼神不好,需要强大的物理外挂,等望远镜横空出世时,她和谢昭就不会像今日这样窘迫了。
军中计时用的香是特制的,一炷香燃尽大约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在将士们冲出营房时,终点处就燃起了第一支香,第三支香快要燃尽时,浮桥另一端的官道上出现了第一位将士,他身后不远处出现了更多的人影。
将士身上的铁甲随着跑动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守在桥前段的部曲喊道:“泅泳前卸甲卸兵刃!”
戍边将士的铁甲标准重量三十三斤,加上武器,将士们足足背负了四十斤的重物跑完了二十里。若是下水前不解下负重,再强悍的体力也别想游到对岸。
铁甲和兵器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破水声传来,第一名将士向着河对岸快速游来。
师乐安和谢昭站在河岸边,亲手将第一名上岸的将士扶了上来:“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名上岸的小将喘着粗气浑身滴着水,听见有人询问自己的名字,便狼狈地回应道:“顾牧野,我叫顾牧野,是山海关大营斥候营的百夫长。”
谢昭轻轻拍了拍顾牧野的肩膀, 笑着肯定道:“恭喜你,成为第一名到达终点的亲兵,做得很好!”
师乐安温声道:“剧烈运动之后先别坐下或者躺下,你先去旁边缓步走一走,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一炷香后再去用膳食,听明白了吗?”
顾牧野疲惫地拱手,“听明白了!”
卫琼指引着顾牧野去了一边的休息区,这里和沿途的休息点一样准备了温盐水和医师,比起别处,这里还多了干爽的衣衫。
卫琼一边登记着顾牧野的信息,一边快速说道:“王妃方才说过的话,我就不重复了,一炷香后可以坐下休息或者用膳食,在此之前你先缓步走走,饿了的话小口喝点温盐水。”
就在卫琼快要转身时,她听见了顾牧野迟疑的声音:“敢问这位将军,您方才提到了王妃……难道扶我上岸的那两位是王爷和王妃吗?”
卫琼一愣:“那是当然,你不知他们的身份?”
顾牧野摇了摇头,呆愣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懊恼:“我不知道……”
比试的人那么多,哪怕王爷王妃亲临现场,他也没能看到他们的面容。
若是早知扶他上岸的会是王爷王妃,方才他就该好好对着二人行礼。怎么办?他刚刚是不是在王爷王妃面前失礼了?
再看向河岸,端王夫妇还站在河边,前几位上岸的亲兵都由他们亲手扶起。
顾牧野瞅瞅后面上岸人的反应,心中又平衡了些。
还好,他还有力气回话,有的人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正被部曲搀扶着缓慢行走。
卫琼仿佛猜到了顾牧野在想什么,她笑道:“王爷王妃是很好的人,你第一次见他们对他们不太了解,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什么都别想,先好好休息。”
顾牧野双手捧着杯子小口抿着其中的温盐水,眼神中有光亮闪动。
是的,王爷王妃很好,从他们面容相貌到说话的语气神态,顾牧野都觉得二人是他见过的贵人中最亲和的人。
亲兵选拔明明是吩咐部曲就能办到的事,他们不但亲自参与了全程,还稳妥的安排好了每一个环节。跟着这样仁善的主子,哪怕只做最普通的一名亲兵,也比在山海关做个百夫长强。
这些年无论他上过多少次战场,砍下多少敌人的脑袋,始终停在百夫长的位置无法再向上一步。如今好了,他终于有机会能走出山海关营房,逃离会抢他军功苛待他的上峰了。
“好好干,好日子还在后头。”顾牧野将杯中的温盐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他快步走到了搀扶将士的部曲身边:“这位兄弟,我恢复好了,我也来帮忙。”
后面上岸的将士太多,谢昭二人忙不过来,只能换更加有力的部曲们上。
下河的将士越来越多,河面上溅起了层层水花,救援舟上的将士们举着火把认真看向河面,若是看到有人体力不支或者手脚抽搐就会快速上前将他们捞起。
“啊——”又是一名将士手脚开始抽筋,看到上前的小舟,那名将士抗拒地哭喊着:“别捞我,别捞我,我还能行!”
可是小舟上的部曲们没有给将士反抗的机会,他们将人拖到了船上,那小将趴在船舱里放声大哭:“还有几丈了,还有几丈就上岸了,为什么要捞我?我可以的……”
惨烈的哭声引得师乐安心中难受,她轻轻唤了一声:“王爷。”
谢昭也注意到了河面上的小插曲,听见师乐安的声音后,转头同她四目相对:“嗯?怎么了?”
师乐安深吸一口气,斟酌着说道:“来年的考核,将泅泳和长跑的顺序换一换吧。在营房中挖一片池塘不难,幽州的将士迟早也会善水战。”
她上辈子不喜欢运动,因而也没了解多少运动常识,只知道人强烈运动后不能立刻坐下躺倒吃东西。直到看到有人游得好好的突然抽搐,才回忆起上辈子已经被她淡忘的体育常识。
至此,她才明白,上辈子被很多人认为是常识的东西,是经历过无数先辈亲身试验后总结出来的血泪经验。
看着船舱中痛哭的小将,师乐安难过道:“我知晓军令如山战场无情,将士们遇山爬山遇水渡河不能挑剔。但若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将士能少留些遗憾。”
辛辛苦苦考核整日,眼看就要到终点了,却因为手脚抽筋而错过机会……如果是她,她会哭得比那小将还要惨烈。
谢昭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再度看向了河面。
那名小将被小舟送到了对岸的浮桥边,隔着河依然能听见他痛苦的呜咽声。谢昭惋惜道:“功败垂成的滋味太难受了。”
当第一百名将士上岸后,浮桥两岸响起了铜锣声:“考核结束。”
第一次亲兵选拔赛到此结束。
铜锣响起后,河面上响起了一片遗憾的“哦豁”声,而后面官道上陆续跑来的将士,也落寞地放慢了脚步。
有人在咬牙:“他娘的,老子肺都快跑出来了,结果前五百都没进?前一百的都是什么怪物?”
有人在抱怨:“早知道做个陪衬,还不如学他们前头的,早早放弃得了。”
有人在给自己打气:“卧槽,老子好牛逼,老子第一次跑完了二十里!下一次说不定我也能跑进前一百?”
善后工作交给了部曲们,所有跑到浮桥边的将士,都能吃到热菜热饭,渡过河的将士无论是否进了前一百,都能领到一身新衣服。等吃过饭后,他们还能乘着车回到营房,所有参加选拔的将士,都能得到两日的休沐。
最让大家惊喜的是,这样的考核后续还会有很多次。
下一次会有更多的人不留遗憾地冲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