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色刚亮,卢肃敲开了客房的门,递了几只荷叶包进来:“早啊王妃。来,这是你们的早膳。有肉有菜,管饱!”
师乐安被迫清醒,抱着还热乎的荷叶包一脸懵:“什么情况?”
卢肃认真道:“属下打探过了,今日辰时起,王爷王妃就要分开参加宴会,提前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宴会上尽量少吃。”
师乐安提着沉甸甸的荷叶包感谢道:“麻烦你了老卢。”
卢肃爽快地摆摆手:“不麻烦,我从他们的厨房里偷的。一样偷了一点,他们发现不了。”
师乐安瞪大了双眼:“啊?!”
卢肃一本正经:“王府今日要设上百桌宴席,厨房里的冷盘热菜堆了一堆,没分餐之前少一些看不出来。我就不信他们敢在没分餐之前下东西,有本事毒死全场啊。”
师乐安眯着眼:“啊……河间王他们应该没这么狠。”
卢肃颇有经验地说道:“对啊!别人主动给你的东西未必会安好心,但是你自己主动拿的东西,一定不会有问题。”
听到卢肃说话声,谢昭从内室走了出来:“其实我觉得不必如此谨慎,诸侯王们就算对我们不满,应当也不会让我们死在河间王府上。”
谢昭从师乐安怀中接过了一堆的荷叶包,温声说道:“我们在冀州根基不深,我们更是为了救治水患而来,若是被毒死,岂不是直接坐实了诸侯王们的罪行?若易地而处,我会趁着对手离开王府之际,派死士混在灾民中伺机刺杀。”
“流民作乱,他们还能趁机出兵镇压一批对他们有意见的灾民。你看,这样不是更加轻松吗?”
话音落下后,卢肃瞪大眼睛,半晌后讷讷说道:“他娘的,费了老大劲。府上的几个侍卫有点东西,我差点被发现了。”
“按照王爷所说,让死士混在流民中刺杀确实便利,不过我觉得还是防着蠢人作恶。聪明人做事百转千回,盘算利弊,而他们诸多算计,都敌不过蠢货灵机一动。万一他们中有傻的,不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 只想用最质朴的办法对付王爷王妃呢?”
这一次换成师乐安认同地点头了:“对对,老卢说得对。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谨慎些总是好的。”
见师乐安认可了自己,卢肃心情又好起来了。刚想退下,卢肃想起了重要的事:“对了王爷王妃,真被你们猜中了,昨夜有几只白鸽飞出了河间王府,守在外头的弟兄们没来得及拦下。”
谢昭笑道:“这很正常,冀州官员被我们杀了,无论是确认消息还是下发命令,鸽子都是最快的联络手段。没事,让兄弟们不用沮丧,朝廷旨意下达之前,他们不会让我们离开王府,让兄弟们多留意,瞅准机会捉几只下来。”
卢肃走了之后,谢昭慢条斯理展开了荷叶包,招呼道:“乐安来,尝一尝河间王府厨子们的手艺。”
不得不说,卢肃已经摸清了师乐安他们的胃口。他从小厨房偷出来的菜,每一道都合他们的胃口。
辰时未至,河间王府的仆从们引着谢昭和师乐安分别去了不同的宴会场地。
河间王府占地很大,后院还圈了一座小山做造景。
男宾们在前院,院中流觞曲水,河间王设了高高的戏台。还未靠近,丝竹声就已经传入了耳中。
女宾们则在后院的山顶行宫中设宴,师乐安会在这里认识冀州各位诸侯王们的妃嫔以及一些官员的女眷们。
这一次她的脸盲症犯得更加彻底了,满院子的莺莺燕燕,她就没认出几个来。
女宾们对于端王妃的态度很暧昧,她们的视线中有好奇,有防备,有紧张,有探究,大家恭恭敬敬地互相见了礼后,并没有人上前同师乐安亲切地攀谈。
这不奇怪,昨天他们在王府面前,当着诸位诸侯王的面,杀了他们手中不作为的官员。事情传开后,女宾们心中警觉,不敢冒然上前。
师乐安丝毫不觉得难受,她躲在人群后方,愉快地听着往日听不到的八卦。
谁家的小妾偷人啦,谁家的主君养外室啦,谁家的孩子不成器啦,谁家的主母苛待庶子啦……深宅后院,也就只有旁人家鸡飞狗跳的事,才能让人兴奋起来。
师乐安甚至听到了远在长安的消息。
“你们还不知道吧?前几日匈奴使团离开长安了。那和亲的公主可怜啊,离开长安拜别皇城之际,她直接哭晕在了城墙前。”
“哎,匈奴那边民风彪悍,先前和亲的几个公主无一善终。”
“谁说不是呢,谁受得了老子死了嫁给儿子这种事?我们大景的贵女们哪个不是知书达理精心养出来的,怎受得了这种羞辱?”
“也不知这位公主能撑到几时啊……”
听见女眷们的议论声,师乐安倒是对这群女宾们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原以为她们会高高在上,调笑着师青曼的苦难。可是她们在此刻有了共同的身份,那就是身处后宅任由人摆布的女性。
只有女性才能理解远嫁的痛楚,也只有女性能对别的女性身上的痛楚感同身受。
师乐安内心复杂,她抬起头看向了花厅中挂着的一张工笔画。思考着要不要给梅清宴去一封信,让他有机会多加照拂远在匈奴的师青曼。
她确实不喜欢师青曼,这个小姑娘年轻骄慢任性,之前与自己的几次见面都不算愉快。可是,师青曼是代表了大景去往匈奴的和亲公主,肩负着两国和平的重要使命。
从踏出师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师青曼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大景的颜面。她多活一日,两国的表面友好就能持续一日,边境的百姓们就能少一些动荡。
如果可以,师乐安希望师青曼能在匈奴好好活下去。
这时河间王妃热情地招呼众人:“诸位嘉宾,宴席已经准备好,请大家移步。”
一大群莺莺燕燕们闻言起了身,师乐安也起身准备离开。这时就见她身前的一位女眷脚步一滑,踉跄着向着师乐安的方向扭了一下。
师乐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这位夫人,没事吧?”
眼前的女眷画着过分浓郁的妆,因为粉敷得太厚,面色看起来惨白。师乐安扶她起身时,看见她微微敞开的衣领间露出了一块淤青。
那女眷匆忙抬头看了师乐安一眼,拉紧衣襟后,行了个礼,紧张道:“多,多谢王妃。”
说完这话后,女眷低着头快步跟着清河王妃的脚步而去,不难看出她是清河王后宅中的一员。
师乐安神色未变,袖中的手却轻轻握紧了。方才在那女眷倾下身的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中被她快速塞了什么。
轻轻触摸后,师乐安发现,塞入她掌心中的是一团带着湿热的纸。
清河王的姬妾,给她这个端王妃传消息?直觉告诉师乐安,这事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