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中乱成了一团,歌舞姬们停下了歌舞退到了角落,萦绕在正厅几日未散的丝竹管弦声戛然而止。
女眷们有的惊慌失措地尖声惊叫,有的呆呆坐在位置上像是被吓傻了。剩下的两位诸侯王先是呆愣了片刻,而后跳脚的跳脚,痛骂的痛骂。
官员们扯着嗓子高声招呼着:“来人!来人!快制住端王妃!”“快快!府医!清河王受伤了!”不管能不能招来帮忙的人,态度一定要喊出来。
仰面躺倒在地的高昌侧着头呆呆看着自己被扎透的掌心,锋利刀刃上沾了血渍,直到看着鲜血一点点从伤口处涌出,才感觉到了迟来的痛。
剧痛唤回了高昌的神智,习惯了给别人施加伤痛的他怒火中烧,酒意化成了泼天的怒火朝着师乐安宣泄而来:“贱妇!你敢伤……”
话没喊完,高昌突然看到了端坐在案桌后的师乐安唇角上扬,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脸上虽然笑着,可是她的眼神却一片冰冷,因为位置的关系,此时的她正俯视着自己。
高昌心中一紧,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然而没等他有动作,就见师乐安背过手去,从身后摸出了什么来。
那是一只涂了漆的木支踵,师乐安握住了支踵下方圆柱形的部位,椭圆形的支踵盘重重朝着高昌的脑袋砸了过来。
师乐安的速度太快,快到高昌来不及咽下口中的话,更来不及护住自己的脑袋。
红色的支踵重重拍在了高昌的脑门上。
一声闷响后,支踵断裂成两截,一半留在了师乐安手中,还有一半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飞到了正厅的地面上。
高昌只觉得两眼一黑,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险些背过气去。
一支踵下去,高昌再也叫嚷不出来了。不可一世的清河王软软地瘫在了案桌前,右手被匕首钉在了案桌上,额头上鲜血长流。
清河王神色痛苦地眯着眼哼哼着,这一次他的眼睛再也无法粘着师乐安,双手也没能力再去骚扰赴宴的女眷了。
师乐安随手握住了钉在了案桌上的匕首,轻摇两下后 ,匕首从案桌和高昌的血肉中被拔了出来,甩出了一串血珠。
将带血的匕首在臂弯处擦了后,师乐安气定神闲道:“王叔,我不喜欢‘贱妇’这个词,请慎言。”
行云流水的两击不止打倒了高昌,也让那些嘤嘤狂吠的诸侯王和官员们惊愕得合不上嘴巴,更让师乐安身边的女眷们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清河王!冀州最强大的诸侯王!
这女人是真敢下手啊!
她就不怕今日走不出这个大厅吗?!
张如玉看着躺倒在地上的清河王,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不是因为师乐安的“暴行”让她觉得恐惧,而是看到清河王躺在地上鲜血横流,她淤积在胸口的一团气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猛地冲了上来。
原来这么不可一世的人是能够被人伤害的。
原来柔弱的女子也能让高高在上的高昌当众吃瘪。
怎么办?看到这一幕,她觉得心中好惊喜,好痛快,恨不得笑出声来。
这时张如玉听见身边的美人口中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呵,他也有今日!他也有今日!”
张如玉细细看向身边的美人,只见这位平日里冷情的美人眼中带泪,似哭似笑:“原来还能这么做……还能这么做!”
原来被清河王看中之后可以用匕首钉穿他作恶的手,可以用支踵砸破他的头;原来被伤害了之后可以不用躲在夫君身后,嘤嘤哭泣着等候夫君为自己出头;原来女人也可以拿起刀剑,扞卫自己的尊严。
“我怎么……没早些遇到她?”美人低下头,笑着流出了四行清泪,“痛快啊,今日是我人生中最痛快的一日。”
张如玉认同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闪着奇异的光:“嗯!”
看见自己的夫君被砸了脑袋,董王妃知晓,她应该上前扶起他,再混在人群中高高在上指责几句端王妃。
可是看到师乐安的眼神,董王妃却后退了两步。她有一种感觉,一旦自己这么干了,端王妃会用对待高昌的方式同样的对待她。
于是董王妃沉默了,她不仅自己沉默了,还摁住了安平王妃和河间王妃:“别说话。”
看着清河王在案桌前翻滚哼唧,师乐安很满意自己的特训成果。用老卢他们的话说,如今自己的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当然,就算伤了也没事。伤了,大不了冀州少个诸侯王呗。
这时谢骠像是酒醒了一般从案桌后方支棱了起来,他抖着手指着师乐安痛斥道:“你大逆不道尊卑不分,来人!拿下她!”
正厅外传来了侍从们的脚步声,到了这时,师乐安终于动了。
她双手握住了身前的案桌,握住了案桌的抬板,猛地用力将案桌掀翻在地。
案桌上的瓷盘酒杯碎裂一地发出了巨大声响,躺在案桌前的清河王被没有喝完的酒水泼了一头一脸。
“我看谁敢!”
师乐安起身而立,面对着谢骠等人昂首站立:“想挑起冀州和幽州的战事,你们尽管上前。今日我若是在河间王府少一根头发,幽州和冀州诸位不死不休。”
“动手之前掂量掂量,你们的兵力能不能与我幽州十万铁骑抗衡。”
师乐安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端庄地站在众人对面,像是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牡丹,面上的神情格外坚定,又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师乐安睥睨全场,不屑道:“休与我说什么大逆不道尊卑不分的话,你们也配谈尊卑?你们也配说道义?”
“于公,身为冀州诸侯王,身为冀州官员,本当庇佑一方百姓。可你们呢?尸位素餐,任由百姓水深火热,任由大水肆意,百姓尸横遍野。”
“于私,高昌借酒生事,当众调戏于我。你们无一人劝阻,默认了我会默默忍受?”
“一群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人,一群昏庸无道胡作非为的狗东西。同你们共处一室,我都觉得恶心。”
说完这话后,师乐安低下头,不顾对岸之人的神色,伸手拽住了高昌头顶的发冠,将他强硬地从地上拖拽了起来:“王叔,方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锋利的小匕首再一次抵住了高昌的咽喉,刀锋陷陷入皮肉,带出了一小串血花。
这一次师乐安正色道:“王叔,我觉得你欠我一句道歉。侄媳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今日之事,你说一句抱歉,我也就原谅你了,王叔觉得呢?”
锋利的匕首摁在了高昌的脖颈间,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和刺疼。高昌顾不得额头和掌心的剧痛,强撑着打起精神来。
他抖着左手擦了一把被血糊了的脸,颤声道:“贤侄媳,有话好好说。”
一般女人被自己摸了后,要么娇羞闪躲,要么难堪回避,只有她一人,没有闪躲没有回避,先是用匕首插进了自己的掌心,又是用支踵给自己开了瓢。
这是个疯女人!她真敢下手!
高昌相信,如果此时他再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激怒师乐安,她会毫不犹豫割了自己的喉咙。
长这么大,高昌第一次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也是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死亡的威胁。
场中已经有机灵的人去唤谢昭了:“端王爷怎么回事?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还不来?”“是啊,是啊,这不是胡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