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骁的愤怒到达了极点,热血上头时,他甚至想要抛开一切仁义礼节,将那个满口胡话的大伯摁在地上暴打一顿?
谁啊这人?这么多年家族事务不管不顾,明明是长房嫡子,该肩挑起杨氏一族的兴衰,他拍拍屁股走了就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来不说帮忙,还胡言乱语,搅得家里人心惶惶。
哪里会有什么祸事降临大景皇室?杨骁还是个拖着鼻涕跑的孩子时就见过皇室中人了,在他看来,大景皇室的未来一片光明。
恒帝威武,太子仁厚,皇室兄友弟恭,大景王朝未来可期!
然而杨骁的拳头最终还是没能落到大伯身上,不只是因为他被父亲和叔父他们摁住了,更是因为他看到了神迹。大伯真的学了一手仙法,只是对他稍稍展示了一下,他的头皮就开始发麻。
大伯说,让他稍安勿躁,静等半月一切都可见分晓。
半月后,朝堂中的杨氏中人发来密报——太子行巫蛊之事暴露,圣上震怒。
饶是杨骁为弱冠,也想明白了接下来的凶险。在全家人的嚎哭声中,阿爷吞下了毒药与世长辞,杨氏族人在大厦顷颓之前以丁忧的名义退出朝堂。
而反应不及时的家族,一个接一个的覆灭了。长安血流成河,同太子交好的人和家族一一被清算。
就连同六皇子交好的人,也没能讨得了好。六皇子剩下的几个同窗和他们的家族,都没能逃出生天。
谢昭也险些死在了诏狱中。
长安人人自危,杨家也愁云惨淡。大伯将自己关在院中,一遍又一遍地观星推演天机。从冬月推算到了正月,每一次推演下来,大伯眼神就会黯淡一分。
杨骁听不懂更加复杂的话,他只知道大伯泪流满面,说如果六皇子死了,大景将生灵涂炭没有未来。
而代表六皇子谢昭的那颗星星,日渐暗淡,眼瞅着将不行了。
是什么时候出现了转机?杨骁记得很清楚,正月十九,他生日的那一日,母亲为他准备了一碗长寿面。
就在他准备吃面条的时候,大伯从小院中冲了出来,嚎哭着跪在地上冲着苍天磕头,口中喊着:“活了!活了!救星降世,苍生有救了!”
事后,杨骁得知,是圣上亲赐的皇子妃师乐安在神虎门前哭着拜别父亲,让谢昭必死的局面得到了扭转。
那日之后,大伯一日比一日高兴,经常逮着自己念叨,说这一颗救星有多重要。是他疏忽了,没想到救星是一个女子,若是将来遇见,必定要给她行个大礼。
如今,救星就坐在谢昭身边的椅子上,清亮的眼神正眼巴巴地盯着手边的一盘米糕。若是杨骁没看错,师乐安甚至在咽口水。
杨骁眼拙,没看出这个救星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许……大智若愚?
不怪师乐安被杨家的米糕吸引了注意力,穿越到大景之后,她还没吃过大米和大米制品。
大景的农业不太发达,受气候影响很大,大米产区集中在南方几个郡县,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吃到。谢昭在诏狱的那段时间里,师乐安的饭以杂粮为主,就连小麦做成的胡饼都难以吃到。
杂粮米口感粗糙,吃的时候刮嗓子,吃完了胃里空落落,和她上辈子吃的减脂餐没什么区别。
如今看到这么一小盘晶莹剔透的米糕,杨氏巧手的厨娘还将糕点做成了花朵的形状,师乐安眼睛都亮了:“真可爱啊~”
谢昭笑着拿起一枚米糕放在了师乐安手心中:“吃吧。”
师乐安一口就将米糕给咬了大半,熟悉的糕点香味感动得她都想哭了:“终有一日,我要让水稻长到大江南北,让每个人都能吃得起大米。”
这段时间教乐安读书识字,谢昭发现她对大景的认知少得可怜。也不能怪乐安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谁都有天真的时候。
谢昭笑了笑,好心解释道:“水稻只能长在温暖湿润的南方,它口感虽好,但是产量不高。长安有官宦人家在庄子上种植过水稻,后来发现养护它们太耗时耗力,远不如从南方购买。”
师乐安嚼着香喷喷的米糕,眉眼弯弯:“事在人为么,亩产低就想办法提升产量,驱虫肥田培育优质种子,一年不行就两年,早晚会达成的。”
谢昭发现师乐安大多数时候不同他争论什么,但是只要她想争论,一定会将自己辩驳得哑口无言。看师乐安眼神坚定,端王爷也只能纵容地笑了:“行,等到了幽州,我给你几亩地,你自己试试?”
师乐安微微一笑:“你也别想跑,得陪我一起做实验。”
谢昭满口答应:“好,不跑。”
杨骁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在谢昭身边多年,他对谢昭的心性非常了解。六皇子看着温柔端方君子如玉,其实骨子里面倔强又骄傲,想让他服输认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摸着下颚,杨骁心中嘀咕: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还是说六皇子在诏狱中走了一圈,将心性给磨没了?
杨骁这次来见谢昭,并不只是叙旧。得知谢昭要北上去幽州,他也想跟过去:“先前殿下蒙难之际,骁没能随行左右,每当想起,心中万分惭愧。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带上我。”
谢昭并不怀疑杨骁的动机,他们年幼相识,同窗情谊无比深厚。凭心而论,若是现在易地而处,他也会毫不犹豫追着杨骁而去。
只是北上危机重重,幽州的情况还不明了,杨骁一片深情厚谊,谢昭不想他受罪。
“弘农杨氏簪樱之家,阿骁师从大儒年少有为,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入朝堂。何必跟着我去苦寒之地,一腔抱负毫无用武之处?”
杨骁双目灼灼,认真道:“怎么能说是一腔抱负无用武之处?殿下,之所以跟着你,就是希望骁所学能派上用场。殿下去幽州总要用人,用别人哪里比得上用自己人?你就当我厚颜无耻,拿着年少情谊要挟,若是以后觉得我还能用,给我多发些俸禄就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再拒绝,就真伤了少年情谊了。谢昭好笑道:“将来的事情犹未可知,不过现下倒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杨骁猛地起身抱拳:“殿下只管吩咐!”
师乐安淡淡提醒道:“杨公子,得改口了。殿下已经升级成王爷了。”
杨骁闹了个红脸:“哦,对对,王爷只管吩咐!”
谢昭摆摆手,“你我情谊,不在称呼上。事实上我有要事想求,我……没银钱了。”
杨骁:???
谢昭面颊微微发红,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不敢同杨骁对视:“没到封地无法调用幽州银钱,皇子俸禄也在置办行礼时消耗得差不多了。父王分给我的部曲兵强马壮,原本准备的粮食只能支撑我们到冀州了。”
“借,借些银钱一用?等到了幽州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