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山的问话像是一口大钟在徐谓熊体内敲响一般。
为何不与李寒衣相认?
为何呢?
夫君暗中培养死士。
入赘以来接连遭遇暗杀。
夫君不是不相认,而是在保护李寒衣?!
心中尚且存疑的徐谓熊突然听到父王的话:“驸马爷是为了保护李寒衣。”
“他所面临的,是无穷无尽的暗杀,以及来自大唐朝廷的倾轧!”
“驸马不想让挚爱的女人同他一起背负这一切!”
“若是相认,只会给雪月剑仙惹来祸患。怕是整个雪月城都要生灵涂炭!”
父王的话让徐谓熊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原来,夫君一直都背负着如此大的痛苦。
驸马他宁愿自己受苦、宁愿自己背上负心汉的名号,被天下人责骂耻笑。
也不愿让李寒衣因为他而受累,遭受和他一样的痛苦。
这是何等的大爱,何等的担当?
依靠自己的肩膀,扛起了所有的苦难。
保护心爱之人不受牵连!
原来,徐谓熊一直以来的猜测都没有错。
驸马爷的那一首情诗,的确是为李寒衣所写。
李恪心中一直深爱着的,真的是雪月剑仙李寒衣。
明明深爱,却为了保护而始终不能相认。
即便心爱之人奉子来求,也只能装作毫不相识拒之门外。
想到这儿,徐谓熊的心不由得一阵剧痛。
原来,夫君一直都背负着如此多的负重艰难前行。
可我却...
我却认为夫君只是个风流皇子。
一直以来,我都错怪夫君了!
蜀王李恪他并不风流,他是个痴情之人!
是为了保护心爱之人能放弃一切的痴情种。
徐谓熊长叹口气,心中暗自决定。
我一定要协助夫君!
徐谓熊在父王那里弄清楚驸马爷为何不与李寒衣相认后,便步履维艰的走出了王府。
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北寒王徐啸长叹一声,低声说道:
“哎,希望渭熊不要想太多。”
军师李金山也是轻叹口气:
“二郡主心思细腻,能与二郡主结为连理,实属驸马之幸啊。”
从王府出来以后,徐谓熊便魂不守舍。
她的脑海中一直都在思考驸马李恪的事情。
通过父王,她现在彻底确信。
夫君李恪并不是不愿相认的风流皇子,而是不能相认的痴情人。
徐谓熊不禁心中好奇。
能让夫君如此痴情对待的女子,两人之间会有怎样的国王呢?
徐谓熊坐上马车,倚靠在车厢之上。
透过马车的窗口依稀能够看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蜀王与李寒衣的相识,也是在这样喧闹的人群中么?
渐渐地,一幅幅画面浮现在徐谓熊的面前。
月下初识,李寒衣面带面具,步履成风。
蜀王殿下披黑毛大氅的独坐酒楼之上。
月明星稀,灯火阑珊。
街道之上熙熙攘攘,唯有李寒衣与蜀王殿下月下对酌,吟诗作赋。
从风花雪月谈到江湖,这便是第一次相遇。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蜀王李恪微服出游独立游船之上,赏孤帆远景。
李寒衣负剑而立,同上船头,久别相逢。
这是第二次相遇。
霜雪寒冬,江南小亭。
夜风呼号,窗几猎猎。
蜀王李恪身披锦挂,朝中失意,凭栏东望,意兴阑珊。
雪月剑仙修得剑法,心中欢喜,凭栏西望,醉意盎然。
这一夜,旧友相逢,道尽不同境遇,无尽唏嘘。
这是第三次相遇。
杀手追杀,护卫惨死。
李寒衣挺身而出,美救英雄,却被暗箭所伤。
夜半寒庙、风声猎猎,月下小烛,美目涟涟。
李寒衣褪去衣衫,蜀王殿下处理伤口。
肤若凝脂,不似男身。
蜀王李恪摘下李寒衣的面具,红唇相拥,一夜旖旎。
这是第四次相遇,生死依萍。
蜀王摘下随身玉佩,私定终身。
但身陷囹圄,他要对抗的是整个大唐朝局。
虽心有余,想给李寒衣美满一生。
然力有不逮,恐伤及心上之人。
留下信物,趁李寒衣熟睡而走,从此音讯全无。
心爱之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拥,不能相认。
此心何等苦楚?
心念及此,徐谓熊不由心如刀割。
她恨,恨那想要让夫君去死的大唐朝局。
她恨,恨自己没能早些与夫君相识,这样便可以早些庇佑蜀王。
她悲痛,悲痛有情人难成眷属,心上人奉子来求,却依旧不能相认,只能装作形同陌路。
徐谓熊不敢想象,蜀王李恪这些年来究竟遭受了多少的苦难。
有多少个孤寂的夜晚他睡不着觉。
有多少个想要与李寒衣相识相认的冲动念头被冷静的压下,压下,再压下。
世人皆有情,更论皇家?
可为何那大唐皇帝的情,分毫没有落在蜀王殿下的身上呢?
蜀王殿下从小到大究竟经受过多少苦难?
徐谓熊甚至不敢去想。
她深吸口气,闭上双眼试着去想象夫君的童年。
出身不净,自幼被人冷眼相待。
后宫之中,除了生母之外无人疼爱。
明明是皇子,可活的还不如庶子。
连宫中的侍女公仆都敢不正眼看他。
平日节日喜宴,其他皇子可以锦衣华服,与父皇同食一桌。
可唯独蜀王只能粗布麻衣,与母妃冷清的相依为命。
人都说母凭子贵,可蜀王的生母却从未得到半点恩惠。
更是在冷眼讥讽之中郁郁而终。
留下年幼的蜀王继续遭受苦难。
没有了母妃的保护,蜀王更是步履维艰。
其余的皇子们没有丝毫尊崇所言,视蜀王李恪为下等人。
任由身旁的太监跟班戏弄欺辱。
几十年间,从未被父皇抱过。
也从未被父皇召见。
莫说夸赞之言,甚至批评之语都未曾听过一句。
在李世民那里,好似蜀王李恪从未出生过一半,不闻不问。
为了保命,蜀王只得装作痴傻。
这才换来在后宫之中的一线生机。
待得及冠,更是没有及冠之礼。
草草赠予冠冕了事,就算礼成。
又过几年,被当做弃子抛给北寒,与二郡主徐谓熊成婚。
这一次,亦是连婚礼都没有筹备。
猜想着夫君的过往,徐谓熊不禁眼含热泪。
如此悲惨,还只是她徐谓熊猜想而已。
真正的过往,只会比这更加悲惨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