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在积水潭回荡,林半夏的银针刚触到结冰的河面,针尾突然结出霜花。\"这冰层底下有东西在游。\"她俯身贴着冰面,\"像当年通惠河清淤时挖出的镇水兽。\"
扛活的赵把式搓着冻红的手凑过来:\"姑娘说的是弘治年间那对青铜犀吧?前年修闸口时,工部的人还...\"话没说完,冰层突然炸开丈宽裂缝,腥臭的黑水裹着半截铁链涌上来。
\"造孽啊!\"巡河的老闸工提着灯笼照见铁链上的铜锁,\"这是万历八年封疫船用的镇魂锁!\"锁眼处黏着靛紫色结晶,与月港大疫死者眼眶里的异物如出一辙。
韩冲的归藏纹在脊背突突跳动。他拽起铁链猛扯,冰层下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阿措的苗刀劈开浮冰,露出锈蚀的青铜犀角——角尖钉着景泰蓝针具,针尾缠满《瘟疫论》残页。
\"同仁堂在河道里埋针!\"林半夏的冰蚕丝缠住犀角,拽出三具缠着水藻的骸骨。骸骨天灵盖处嵌着佛郎机怀表齿轮,齿痕竟与《针灸大成》记载的子午流注图完全契合。
五城兵马司的马队踏碎沿河薄冰,领头的王总旗刚下马就踉跄跪地。\"林姑娘救命!\"他撕开铠甲露出后背,督脉处浮着靛紫色经络图,\"吃了同仁堂配给守军的驱寒丸,弟兄们浑身刺痛...\"
子时的寒风卷着冰碴,河底突然传来龙吟般的闷响。林半夏将银针插入王总旗大椎穴,引出的黑血在冰面凝成泰西数字。\"他们在拿官兵当针使!\"她甩出冰蚕丝缠住最近的士兵,拽出他怀里的药囊——本该装着朱砂的布袋里,满是月港大疫封存的戾气结晶。
\"快看河神庙!\"更夫老吴的破锣嗓子在桥头炸响。庙檐下的铜铃无风自动,铃舌竟是半截人指骨。阿措的苗刀劈开香案,涌出的不是香灰而是成串景泰蓝针具,每根针尖都刻着同仁堂的辰砂密押。
韩冲突然暴喝一声,归藏纹将整尊河神像凌空摄起。神像底座露出密道,腐臭味惊飞满树寒鸦。林半夏捻起地道口的药渣:\"这是嘉靖年间炼丹用的铅汞合剂,他们在拿活人...\"
话被地道深处传来的机括声打断。三十具藤甲傀儡破土而出,关节处钉着的竟是万历八年太医院失踪的针灸铜人残片。阿措的苗刀劈开傀儡胸腔,爆出的不是机括而是《郑和鍼经》残页,泛黄的纸面正被火蝎尾针改写成拉丁文。
\"戌时三刻!\"林半夏望着升至中天的月亮,\"劳烦王总旗带人封住崇文门水关!\"她将银针插入冰面,引动雷火沿着河道炸开冰层。沸腾的黑水中升起九尊药王铜人,每尊的关元穴都插着硫磺针,针尾系红线直通同仁堂方向。
陈稳婆拄着枣木拐杖踉跄赶来:\"使不得!这些铜人是用难产妇人的胞宫...\"话没说完,铜人突然张口喷出靛紫烟雾,在空中凝成《泰西人身说概》的解剖图。
韩冲的归藏纹在此刻暴走。他撕开胸前皮肉,浮出的经络图竟与河道走向完全重合:\"同仁堂在拿漕运作任脉!\"突然抓起把硫磺针扎入自己曲池穴,黑血喷溅处显出手少阳经的走向——每条支脉都对应着同仁堂分号的位置。
卯时的晨光照亮河面冰层,林半夏终于找到阵眼。她将陈稳婆的接生剪扎进冰缝,拽出十丈长的铁索——索上每隔九寸便系着具婴儿骸骨,囟门处全钉着景泰蓝针具。
\"嘉靖三十七年腊月...\"陈稳婆数着骸骨突然哽咽,\"那夜我接了九个死胎,稳婆房的炭盆里...\"
朝阳门方向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阿措的苗刀指向腾起的烟柱:\"是同仁堂总号!\"烟尘中浮现完整的冲脉海图,每个穴位都对应着通惠河上的闸口。
卖炊饼的张老汉突然拦住众人:\"林家娘子留步!\"他颤巍巍掀开棉袄,胸口纹着半幅三焦经图谱,\"周掌柜要在元宵节放九百九十九盏河灯,说是要引药王谷的...\"
积雪从城垛簌簌落下,林半夏望着逐渐消退的靛紫幽光,忽然将银针撒向空中。针尖在朝阳下折射出万千光路,织成覆盖全城的鍼灸罗网,网眼处赫然是同仁堂十八家分号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