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窨井里的避孕药与三分钟日落》
2013年正月初九的苏州,空气中还飘着未散尽的鞭炮味。凌晨五点,娟子正梦见自己在牌桌上胡了把十三幺,枕边的手机突然像只发疯的蛐蛐,“嗡嗡”地震个不停。她迷迷糊糊摸起手机,屏幕上跳着串陌生号码,接通后只听见对面“哇”的一声哭,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接着传来含糊的“救命”——大过年的,这不是咒人吗?
“神经病啊!”娟子骂骂咧咧挂了电话,想继续睡却怎么也合不上眼。十分钟后她猛地坐起来:不对,刚才那哭声带着颤音,像被人捂住嘴似的。她回拨过去,听筒里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气得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心想明天要是再打来,非得用苏州话骂他个狗血淋头。
半年后的9月18日,孙武路的蝉鸣正聒噪。联通公司的老张和小李蹲在窨井旁撬井盖,80公斤的铁盖子刚掀开条缝,一股酸腐味就像打翻的酱菜坛子,劈头盖脸砸过来。小李探头一看,井里躺着个穿羽绒服的人,头发像团泡发的海带,遮住了半张肿胀的脸——哪是个人,分明是具泡发的馒头。
“妈呀!”小李一屁股坐在地上,安全帽滚出去三米远。老张手直哆嗦,掏出手机报警时按错了三个数字。等警察赶到,法医老陈戴着三层口罩下井,用镊子夹起死者口袋里的避孕药:“长效型,每周一片,看来这位大姐生活挺规律。”又扒拉了下死者的脚,突然直起身子:“五个脚趾头都没了,跟被老鼠啃过似的,这特征够独特。”
警队老周盯着避孕药包装盒发愣:“大夏天穿羽绒服,脚趾头全断,这是cosplay木乃伊呢?”他决定从查尸源入手,毕竟没了脚趾头的女人不多。果然,三天后传来消息:死者叫姚芳,42岁,离婚两次,去年正月和前夫于强吵架后失踪,报警记录里写着“赌博输光盖房款,被丈夫家暴”。
诡异的是,姚芳失踪后,家人和前夫都没报警。于强在工地搬砖,听说这事把铁锹一扔:“她还有脸回来?离婚时把闺女扔给我,自己天天泡棋牌室,去年偷了我准备结工钱的三万块,输得精光!我当她死在哪个牌桌底下了,没想到真死了。”
老周盯着姚芳的通话记录,发现2013年2月18日早上9点,她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娟子——就是半年前接到哭声的那位。找到娟子时,她正在菜市场挑鲫鱼,一听警察提这事,把鱼往案板上一拍:“可不嘛!大早上哭哭啼啼,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呢,早知道该录下来当起床铃声。”
法医报告出来,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在2月18日左右,正是娟子接到电话那天。老周突然想起,姚芳手机里存着娟子的备注是“阿娟”,而娟子的真名其实是王秀娟,推测姚芳当时在挣扎中误触拨号键,把电话打给了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牌友。
接下来查姚芳的社会关系,棋牌室老板娘嗑着瓜子说:“她啊,欠了一屁股赌债,跟黑车司机姬建走得近,总坐他的车。那姓姬的,眼珠子总在女人身上打转,上个月还问我‘姚芳离婚了没,人挺浪的’。”
姬建,38岁,开了辆黑色桑塔纳,车牌尾号7411——“去死遥遥”,老周看着监控里的车牌笑了。调取交通抓拍记录,2月18日下午4:46,姬建的车出现在孙武路附近,停留了1小时12分钟,正好是抛尸时间。
突击检查姬建的车,后座脚垫下发现两根染过的长发,经比对正是姚芳的。审讯室里,姬建盯着桌上的避孕药盒,冷汗直冒。老周递过去一支烟,他手抖得差点烧到眉毛:“我真没想杀她,就是想玩个‘日落’,谁知道她事后敲诈我……”
故事得从2月17日说起。姚芳打完牌坐姬建的车回家,半路上突然扭头笑:“姬师傅,你手机号多少?以后打牌晚了好找你。”姬建心里一荡,手机号报得比牌桌上胡牌还利索。第二天早上,姚芳电话打来:“带我去湖边兜兜风呗,反正你车闲着也是闲着。”
车停在太湖边,晨雾还没散。姚芳突然转身:“姬哥,要不要‘玩一下’?我不要钱。”姬建脑子嗡的一声,后视镜里映出她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正慢慢解外套拉链。三分钟后,姚芳擦着嘴坐起来:“给三万块,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不然我找你女朋友聊聊。”
姬建的冷汗下来了——他正准备和小女友结婚,这事要传出去,婚肯定吹。“你这是敲诈!”他吼道。姚芳冷笑:“敲诈?你车里有监控吗?我说是你强迫的,警察信谁?”说着摸出手机要拨号,姬建急红了眼,扑过去掐住她的脖子:“让你报警!让你报警!”
等他反应过来,姚芳已经没了气。手机在副驾响个不停,屏幕上显示“阿娟”来电,他一把抓起扔进湖里,湖水溅起的水花像串省略号,淹没了最后一丝求救声。
抛尸时更荒唐。姬建开车绕了三圈,看见孙武路的窨井,想把尸体塞进去,可80公斤的井盖怎么也搬不动。他蹲在地上喘气,突然想起工地的千斤顶,花了半小时把井盖顶开,尸体塞进去时,羽绒服勾住了井沿,他干脆把衣服扯下来,随手扔在绿化带里——大夏天扔羽绒服,像在给秋天埋雷。
“我以为没人会发现,”姬建哭丧着脸,“谁知道那避孕药盒没扔干净,还有她的脚趾头,早知道该把脚剁了喂鱼……”老周打断他:“得了吧,你以为拍港片呢?脚趾头是她早年被高利贷打断的,跟你没关系。”
结案那天,娟子在社区广场跳广场舞,听见旁边大妈聊起这事:“听说那女的最后电话打给你了?你可是救命恩人啊!”娟子甩了甩头:“拉倒吧,我就听见两声哭,早知道该多聊两句,说不定能救下一条命。”音乐响起,她踩着节奏转圈,裙摆扬起时,仿佛看见半年前那个凌晨,姚芳的电话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在晨雾里飘啊飘,最终掉进了深不可测的窨井。
姬建的桑塔纳被拖走时,车顶还贴着“滴滴接单”的贴纸。洗车行老板冲里面喷水,泡沫顺着车窗流下来,像在冲刷一场荒唐的春梦。而孙武路的窨井旁,新立了块警示牌:“严禁抛物”,路过的人不知道,这里曾藏着一个女人的最后三分钟,和一版没吃完的避孕药——它们都没能阻止那个早晨的太阳照常升起,就像没人能阻止**和贪婪,在某个潮湿的角落悄悄发芽,最终长成吞噬人性的藤蔓。
后来,老周在结案报告里写:“本案最讽刺之处,在于死者用‘免费日落’设局,凶手用‘三分钟激情’破局,却都忘了,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日出,更没有不透风的窨井。”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摸了摸兜里的速效救心丸——干了二十年刑警,最累的不是追凶,而是看懂人心:有人为三万块杀人,有人为三万块赌掉人生,还有人,在电话那头的三分钟里,永远错过了求救的机会。
夜幕降临,苏州的路灯次第亮起。某个棋牌室里,骰子声哗啦啦响,姚芳的座位空着,旁边的牌友们不知道,那个总赊账的女人,早已化作窨井里的一堆白骨,唯有她用过的避孕药盒,还躺在物证袋里,静静记录着这场因**而起、以死亡告终的荒诞赌局——而赌局的庄家,从来都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