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将冰蚕丝绣就的孔雀纹路映得越发妖冶,萧云天用指甲刮过信笺边沿,细碎冰晶簌簌落下。
这些辽东冰蚕丝遇血即溶,他忽然记起四姐萧玉容腕间被绞碎的翡翠镯子——那抹残留在缎面上的血痕,此刻正在月华下泛着幽蓝磷光。
\"少主!\"郭启提着雁翎刀从檐角翻下,刀鞘上还沾着新结的冰霜,\"库房梁柱被人刻了孔雀翎印记,第三箱红货的封条......\"
\"被人换成了冰蚕茧?\"萧云天截断他的话,靴尖碾碎脚边冰晶凝成的箭头。
信纸背面交错的镖路图在风中微微颤动,四条朱砂线如同毒蛇吐信,正正穿过四位姐姐绣楼下的暗渠。
郭启倒吸冷气:\"您怎么知道?\"
\"因为有人想让我们以为...\"萧云天突然甩出判官笔,蘸着靛蓝毒液的笔尖戳向郭启咽喉,\"真正的郭启从来不会左脚先迈过门槛。\"
假郭启的脸皮在毒液侵蚀下迅速剥落,露出绣着金线孔雀的里襟。
那人袖中甩出三道冰蚕丝,却在触及萧云天衣角的瞬间燃起靛色火焰。\"辽东冰蚕最忌孔雀胆。\"萧云天吹熄指尖磷火,看着地上蜷缩成团的细作,\"你们主子没教过这个?\"
五更梆子响时,萧云天拎着半死不活的细作踹开正厅雕花门。
十二盏琉璃宫灯应声而亮,照见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四位姐姐——大姐萧玉容正在把玩新得的和田玉镯,三姐萧玉瑶的裙裾下隐约露出淬毒的金丝履。
\"云天这是要把自家人当贼审?\"二姐萧玉棠轻笑,腕间九曲连环镯撞出蛊惑人心的清响。
萧云天将染血的镖路图拍在紫檀案上,图纸缝隙间突然钻出数十只冰蚕,却在触及四位姐姐袖口的瞬间僵死落地。\"辽东冰蚕只认处子血。\"他盯着大姐腕间已经结痂的伤口,\"诸位姐姐不妨解释下,为何这些蛊虫会绕着你们打转?\"
满堂烛火忽然摇曳如群魔乱舞,四位姐姐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孔雀开屏的形状。
萧云天反手将判官笔钉在梁柱上,笔杆里藏着的靛色磷粉瀑布般倾泻,将那些妖异影子灼烧成缕缕青烟。
\"好弟弟当真以为......\"四姐萧玉琇的蔻丹突然暴涨三寸,却在触及萧云天衣襟时被郭启的雁翎刀架住。
真正的郭启带着十八位总镖头破窗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攥着截断的冰蚕丝。
卯时初刻,萧云天踹开后院古井的封石。
井底传来冰晶碰撞的脆响,二十年前失踪的龙凤镖旗正裹在靛色寒冰中,旗面用金线绣着四位姐姐及笄时的生辰八字。
跟着跳下来的郭启突然闷哼一声,他背上那道陈年箭疤正在井水映照下渗出孔雀蓝的血珠。
\"原来当年截镖的孔雀卫...\"萧云天摩挲着镖旗上的冰碴,看着井水倒影中四位姐姐闺阁方向升起的靛色烟柱,\"早就在诸位姐姐的胭脂盒里做了窝。\"
辰时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靛色烟雾时,萧云天站在镖局演武场的点将台上。
台下乌压压跪着三十六个镖行掌柜,每个人袖口都藏着半截冰蚕丝。
郭启带人抬出十八箱证物,最刺眼的莫过于那箱染着孔雀胆的胭脂——匣子底层还压着姐姐们与各镖行往来的密信。
\"这些冰蚕吃够七种毒血就会化成飞天蛊。\"萧云天用判官笔挑起一只通体幽蓝的蛊虫,当众喂它吞了抹胭脂。
蛊虫在众目睽睽下炸成靛色烟花,空中浮现出四位姐姐昨夜密会各镖行掌事的画面。
午时三刻的日头最毒,萧云天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看着官差将戴镣铐的姐姐们押上囚车,她们发间的孔雀金步摇在颠簸中撞出凄厉的响。
郭启默默递来温好的竹叶青,酒坛底下压着张新绘的镖路图——所有线路最终都指向刑部大牢。
镖局金匾上的露水还没蒸干,萧云天望着重新挂上院墙的龙凤镖旗突然眯起眼睛。
那靛蓝旗穗在风中晃动的轨迹,竟与昨夜井底寒冰的裂纹一模一样。
暮春的晨光斜斜切过演武场青石砖,萧云天倚在点将台的蟠龙柱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判官笔尾端新嵌的孔雀蓝宝石。
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二十四个趟子手正押着三十六车红货鱼贯而出,玄铁车辙在青石板上碾出深浅不一的印痕。
\"少东家!
陇西的胭脂马!\"红脸镖师甩着汗津津的辫子冲进院门,怀里抱着个鎏金匣子,\"那些胡商非说要用这个抵三成镖银!\"掀开的匣盖里躺着匹巴掌大的血玉马驹,鬃毛处沁着朱砂似的纹路。
萧云天用笔尖轻挑玉马耳后的暗扣,\"咔嗒\"声里弹出枚孔雀翎形状的银镖,镖身上赫然刻着\"悔\"字。\"告诉西域商会的老狐狸们——\"他屈指将银镖弹进十丈外的箭靶红心,\"这悔字要刻就该用心头血,拿这些哄小娘子的玩意儿糊弄谁?\"
满院顿时哄笑如雷,新来的趟子手差点把红货箱子摔在门槛上。
郭启拎着两坛竹叶青从回廊转出来,玄色劲装上的银线云纹在日头下粼粼泛光:\"东南十二水寨的拜帖,说是要请少东家品鉴他们新得的《漕运七十二路棍法秘谱》。\"
\"让他们先把三年前劫走的那批官盐吐出来。\"萧云天拍开酒封,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瓷碗里晃出涟漪,\"就说我新得了套淬毒判官笔,正愁没人试招。\"他说这话时眯眼望着西厢房方向,那里曾是大姐萧玉容调香的内室,如今窗棂上还挂着半截褪色的孔雀蓝纱帐。
日头攀上中天时,十八位总镖头抬着鎏金匾额踏进正厅。
新制的\"天下第一镖\"五个鎏金大字灼得人睁不开眼,角落里却用暗纹勾着只振翅欲飞的孔雀——那是萧云天特意吩咐匠人做的记号。
\"少东家当真要留着这个?\"郭启用雁翎刀鞘轻叩匾额边缘,金粉扑簌簌落在他皂靴上,\"刑部昨日又来催问,说四位姑娘...咳,那四位罪人房里的孔雀金饰要不要熔了充公。\"
萧云天突然甩出判官笔,靛蓝笔锋在匾额孔雀眼珠处轻点:\"熔了多可惜?
你且看——\"话音未落,那孔雀暗纹竟在日光折射下化作囚车形状,车辙印正好压住\"天下第一\"的\"一\"字。
正午的蝉鸣声里,萧云天独自踱到后厨天井。
榆树下埋着去年酿的梅子酒,挖出来的陶罐还沾着冰蚕丝凝成的霜花。
他仰头灌了大半罐,酸甜酒液滑过喉头时,忽然瞥见墙角堆着几个褪色的胭脂匣——正是姐姐们当年用来装孔雀胆毒粉的容器。
\"少东家原来躲在这儿伤春悲秋?\"郭启的声音从庑房屋顶传来,指间还转着支孔雀尾羽制成的箭矢,\"城东王掌柜送来八珍席面,说是贺咱们镖局接了皇镖。\"
萧云天反手将空酒罐抛上屋檐,看着它在郭启刀鞘上撞得粉碎:\"让他们把翡翠芙蓉羹换成冰镇梅子汤,这天气——\"话说到半截突然顿住,他盯着碎陶片上反光的孔雀蓝釉彩,恍惚又看见四姐萧玉琇染着蔻丹的指尖。
庆功宴摆在镖局最大的跨院里,三十张八仙桌拼成孔雀开屏的形状。
萧云天坐在主位把玩着鎏金酒樽,看镖师们划拳行令震落了满树槐花。
穿堂风卷着花瓣扫过青石地面,那些暗红色的车辙印在暮色里蜿蜒如血。
\"少东家尝尝这个!\"红脸镖师醉醺醺地捧来白玉盏,盏中琥珀膏颤巍巍晃着金箔,\"南边刚送来的龙涎冻,说是用百年老冰窖存的......\"
萧云天舀了半勺突然顿住。
膏体里凝固的冰晶排列成孔雀翎图案,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后厨新来的点心师傅姓什么?\"他状似不经意地问,指尖悄悄摸向藏在袖中的判官笔。
\"说是姓孔,祖上在御膳房当差......\"郭启话音未落,萧云天突然掀翻桌案。
白玉盏在空中炸成齑粉,冰晶里迸出数十根淬毒孔雀翎,将主桌后的屏风射成筛子。
满院哗然中,萧云天踩住某个试图溜走的灰衣杂役:\"孔师傅的手艺确实地道,连冰里掺孔雀胆的绝活都没失传。\"他扯下对方易容的面皮,露出颈后青黑色的孔雀刺青,\"回去告诉你主子,下回记得换个新花样。\"
戌时的梆子声荡开街巷雾气时,萧云天拎着半坛梅子酒晃到镖局库房。
新到的红货箱子摞成小山,某个缠着靛蓝绸带的木匣引起他注意——匣盖上用金粉画着振翅孔雀,锁眼处却嵌着枚熟悉的翡翠镯碎片。
\"少东家!
城西有急镖......\"郭启的喊声从月亮门传来。
萧云天迅速将木匣塞进袖中,转身时袍角带翻了烛台。
跃动的火苗舔舐着青砖缝隙,那些陈年的血渍在光影里扭曲成孔雀开屏的形状。
子夜细雨悄然而至,萧云天蹲在屋檐下擦拭新得的木匣。
靛蓝绸带在雨中泛出磷火似的幽光,匣中那卷泛黄的《天工谱》却让他瞳孔骤缩——书页间夹着片孔雀形状的冰晶,正好映出刑部大牢方向的夜空。
\"少东家还不歇息?\"巡夜的镖师提着灯笼经过。
萧云天合上木匣轻笑:\"在看星星。\"他仰头饮尽残酒,雨丝落进空坛发出叮咚轻响,恍惚间竟像是某个遥远巷弄里传来的编钟余韵。
寅时的更鼓穿透雨幕,萧云天站在库房檐下看镖师们装车。
某个缠着靛蓝头巾的脚夫突然哼起小调,沙哑的嗓音裹着雨声飘进耳蜗:\"......金丝描得孔雀眼呐,玉刀刻破琉璃天......\"
萧云天指尖无意识地在木匣上敲出节拍,直到郭启举着伞跑来提醒今日的行程。
他望着渐渐消失在雨雾中的镖队,忽然觉得匣中《天工谱》的墨香里,混进了丝若有若无的松烟味道——那是京城老裱画匠独有的秘制浆糊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