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天对着烛火举起缂丝残片,金线在朱雀尾羽处突然断裂的纹路,与老学者所绘族徽缺口完全吻合。
窗棂外传来梆子声,他忽然想起三姐去年生辰,曾用半匹缂丝裁了件外裳,当时嗤笑\"这些老古董就该压在箱底发霉\"。
\"原来不是发霉,是烫手啊。\"他弹了弹袖口沾着的龙涎香灰,千机锁在掌心转出残影。
次日西市刚开张,萧云天晃进装裱铺子时,掌柜正对着幅《八仙祝寿图》唉声叹气。\"您瞧瞧这墨色,说是三百年前古画,可这寿星公腰带上的缠枝纹——\"山羊须抖得像风里芦苇,\"分明是前朝工部才有的织法!\"
萧云天用折扇挑起画轴,千机锁卡槽擦过绢布发出轻响。
当啷一声,藏在夹层的银箔暗纹突然浮出水面,半枚朱雀衔璇玑的图案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听说城南永宁坊有位专修古琴的齐师傅?\"他甩下两粒金瓜子,\"劳您把这晦气玩意送过去,就说......\"扇骨敲在朱雀眼睛上,\"故人遗落的棋子,该落定了。\"
三日后谣言爆发时,萧云天正在刨一根湘妃竹。
传承基地新收的学徒举着揭帖冲进来,墨汁沿着\"沽名钓誉\"四个字往下淌,正好污了竹筒里刚调好的朱砂。
\"他们说师父用巫蛊术造假!\"少年急得跺脚,\"陈记茶楼的说书先生都在传,咱们修复的《洛神图》里藏了咒术!\"
萧云天吹开竹屑,腕间千机锁弹出根银针,蘸着朱砂在竹管刻下北斗七星的方位。\"昨儿让你送去装裱店的《春山行旅图》,收件人写的是不是漕帮二当家?\"
见学徒点头,他忽然笑着把刻好的竹管抛向半空。
机关转动的脆响中,竹管突然展开成伞骨,飘落的朱砂在宣纸上洇出幅完整的星宿图——正是三日前那幅假画里缺失的紫微垣。
\"去茶楼买二十斤炒瓜子,要现剥的。\"萧云天蘸着朱砂在星图上画圈,\"告诉说书先生,今晚这出《天官赐福》的戏码,我请全场听个响。\"
当夜陈记茶楼灯火通明。
萧云天拎着个乌木匣子刚跨进门槛,说书人惊堂木就砸得震天响:\"诸位可知那星图暗藏九九八十一道煞气......\"
\"不如看看这个痛快。\"萧云天踹开雅间屏风,千机锁弹开的机关鸟衔着卷轴飞向戏台。
众人惊呼声中,卷轴里滚出三十六个竹制小人,举着漕帮徽记的灯笼满场乱窜。
二楼包厢突然传来茶盏碎裂声。
萧云天抬手射出三枚铜钱,打穿包厢竹帘的刹那,某个正欲翻窗的黑影突然僵住——他后颈衣领里露出的靛青刺青,赫然是半只燃烧的朱雀。
\"劳驾把这位爷请上台。\"萧云天踹翻试图溜走的茶博士,从他袖袋抖出袋龙涎香,\"用三十两银子一钱的香粉当诱饵,贵东家真是阔气。\"
满场哗然中,漕帮二当家拎着鼻青脸肿的黑衣人闯进来。\"萧公子要的证人在这!\"他踹得那人一个踉跄,\"这杂碎昨夜拿着我的私印,去当铺赎了半年前失窃的《八仙过海》缂丝屏风!\"
萧云天用折扇挑起黑衣人下巴,千机锁齿轮咬合的轻响里,那人耳后的刺青突然渗出靛蓝色汁液。\"朱雀泣血,璇玑归位。\"他贴着对方耳朵轻笑,\"告诉你主子,他藏在匠籍里的十七处暗桩...\"扇骨重重敲在刺青上,\"够我玩三个月机关锁的。\"
满场喝彩声中,萧云天倚着戏台剥莲子。
漕帮的人押着黑衣人离去时,他忽然瞥见二楼残破的竹帘后,半块绣着金线璇玑的帕子一闪而逝。
\"师父,郭公子送来的冰镇酸梅汤...\"学徒抱着青瓷坛子挤过来,坛底压着张未署名的花笺。
萧云天对着月光展开笺纸时,千机锁突然发烫,将纸上\"小心茶渍\"四个字映得通红。
他仰头饮尽酸梅汤,齿间咬到枚刻着星纹的银匙。
戏台灯笼突然被风吹灭,有人在他耳边轻笑:\"朱雀振翅的声响...\"温热呼吸掠过耳畔,\"可比茶楼瓦当上的铜铃有趣多了。\"
(正文续)
戏台灯笼重新亮起时,萧云天指间那枚星纹银匙已沁出层薄霜。
他望着二楼空荡荡的竹帘,千机锁齿轮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将青瓷坛底的花笺震成齑粉。
\"萧兄!\"郭启的玄色箭袖扫开人群,常年握剑的虎口处还沾着朱砂,\"西市十六家当铺的账本都在这儿。\"他甩出个青布包袱,三十七枚铜钱叮叮当当滚在戏台边沿,每枚都刻着漕帮暗记。
萧云天用银匙挑起铜钱,冰碴顺着漕字纹路裂成蛛网:\"陈记当铺三月初九收过朱雀纹妆奁?\"
\"不止。\"郭启抓起把瓜子仁塞进嘴里,含糊道:\"你猜那妆奁夹层里藏着什么?\"他朝学徒抬抬下巴,少年立刻展开卷泛黄的匠籍——泛潮的纸页间,十七处靛青刺青拓印正冒着袅袅青烟。
台下说书人突然拔高嗓门:\"要说那朱雀泣血啊......\"惊堂木砸下的瞬间,萧云天袖中千机锁骤然弹出银丝,将说书人怀中的犀角杯绞成两半。
琥珀色茶汤泼在青砖上,蒸腾起熟悉的龙涎香。
\"茶渍烫手。\"萧云天碾碎铜钱上的冰碴,转头冲郭启挑眉,\"郭少侠可愿当回镖师?\"
郭启哈哈大笑,剑穗上缠着的金丝楠木算盘珠叮咚作响:\"押送这批'烫手山芋'去传承基地?
那得加三碟桂花糖蒸栗粉糕!\"
三更天的梆子声混着栗粉糕的甜香飘进账房。
萧云天对着烛火将铜钱排成北斗状,千机锁投射在墙面的光影里,朱雀星宿某处突然多出个缺口。
郭启啃着糕饼含混道:\"城南刘掌柜愿意赊三十匹素绢,条件是下月浴佛节要咱们扎九十九盏朱雀灯。\"
\"给他扎三百盏。\"萧云天突然用银匙戳破窗纸,夜风灌进来时,北斗铜钱齐齐转向西边,\"记得在灯骨刻上漕帮新制的缠枝纹。\"
郭启剑鞘一拍,账本哗啦啦翻到浴佛节那页:\"你早料到有人要在灯会作妖?\"
\"作妖的饵料,可比桂花糕香甜。\"萧云天从算盘上拆下两颗楠木珠,弹进墙角青瓷鱼缸。
水面涟漪荡开的刹那,十七处刺青拓印突然在缸底拼出半幅星图——正与《洛神图》缺失的紫微垣遥相呼应。
次日清晨,萧云天踹开西市钱庄的门槛时,掌柜正对着满墙当票唉声叹气。\"萧公子!\"山羊须抖得像秋风里的叶,\"不是小老儿不肯通融,实在是......\"他指着账册上朱笔圈出的赤字,\"上月浴佛节灯油钱还没结清呢。\"
萧云天反手甩出个锦盒,千机锁弹开的瞬间,三十六颗夜明珠滚满柜台。
每颗珠芯都浮着星纹,在晨光里流转成微型星宿图。
\"这是前朝璇玑阁的......\"掌柜的绿豆眼瞪得滚圆。
\"赊给赵记丝绸庄三个月。\"萧云天用折扇敲了敲掌柜颤抖的手背,\"就说这些珠子,够不够衬他家新到的月影纱?\"
三日后的暴雨夜,传承基地的学徒们抱着账本冲进工坊。
郭启正帮萧云天调试新制的星象仪,闻言剑眉倒竖:\"又有人撤资?\"
\"是赵掌柜......\"小学徒抽抽搭搭递上信笺,\"他说月影纱染不出星纹效果......\"
萧云天却笑出声,沾着朱砂的笔尖在信纸背面勾画:\"染不出就对了。\"他扬手将信纸抛向半空,千机锁射出的银丝瞬间将其钉在窗框上。
暴雨拍打纸面的刹那,浸湿的墨迹竟浮现出完整的朱雀星图。
\"备马!\"萧云天抓起蓑衣往外冲,\"郭启,把你那柄嵌着猫眼石的剑带上!\"
赵记丝绸庄后院,三十匹月影纱在雨中泛着幽蓝微光。
萧云天甩出千机锁缠住晾纱架,齿轮转动间,夜明珠的光晕透过雨幕铺满素纱。
赵掌柜举着油灯出来时,差点摔了琉璃镜——每匹纱料都浮动着若隐若现的星纹,雨水冲刷处更是绽开细小的朱雀翎毛。
\"这、这是......\"
\"前朝璇玑阁的'天雨流芳'技法。\"萧云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尖星纹银匙在纱面划过,带起一串冰晶似的反光,\"赵掌柜现在觉得,三百盏朱雀灯够不够亮堂?\"
当夜子时,传承基地的铜雀香炉刚点上龙涎香,赵掌柜就带着二十箱白银叩响门环。
郭启倚着门框嗑瓜子:\"萧兄怎么算准他吃这套?\"
\"因为他书房挂着幅《璇玑织女图》。\"萧云天把星纹银匙按进千机锁凹槽,机关转动的脆响中,锁芯吐出枚靛青玉牌,\"而牌位上供着的先祖,恰好是朱雀七宿的轮值星官。\"
暴雨初歇时,萧云天在回廊下煮茶。
郭启突然抛来个油纸包,打开竟是半块发硬的栗粉糕,糕面印着漕帮暗记。\"你让朱雀灯刻缠枝纹时,就料到有人会利用浴佛节闹事?\"
\"有人比我们更急。\"萧云天将玉牌浸入茶汤,靛青色纹路遇热化作朱砂,在盏底汇成燃烧的朱雀,\"十七处暗桩废了十六处,你说最后那只老鼠......\"
瓦当上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萧云天指尖微颤,茶盏边缘裂开细纹,朱砂朱雀竟顺着裂纹爬上案几,在账本某页灼出焦痕。
郭启剑锋出鞘三寸,寒光映出焦痕处的小字——那正是昨日刚谈妥的赞助商名字。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过浴佛节。\"萧云天蘸着朱砂在焦痕处画圈,星纹银匙突然发烫,将墨迹烤成靛青色,\"郭兄,明日去城隍庙买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
\"要刻什么纹样?\"
萧云天吹熄烛火,千机锁在黑暗里迸溅出火星:\"就刻......\"他望着账本上跳动的朱砂光影轻笑,\"朱雀振翅时,最讨厌的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