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袁今夏吃得极为拘谨,陆绎和岑福倒是极为自然。
袁今夏偷偷瞄了一眼陆绎,心里嘀咕道,“吃相这般文雅,这哪里还像个阎王了?”又瞄了岑福一眼,见岑福亦是如此,便又嘀咕道,“同是尚武之人,六扇门的那些哥们儿可并非这样,那可个个都是狼吞虎咽的,”想罢紧着吃了几口,放下碗筷,说道,“陆大人,我吃好了。”
陆绎瞟了一眼,点了下头。
袁今夏“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手刚抬起一半,陆绎的目光便射过来,带着一些警告的意味。
“不是,不是,陆大人您别误会,我是想说,您和岑校尉慢慢用,我呢,给你们讲故事,说书也行,我会得可多呢,就当是为你们助兴。”
岑福看了一眼陆绎,眼神有些慌恐,微微摇了摇头。陆绎转过头看向袁今夏,见袁今夏笑得真诚,便点了点头。岑福顿时觉得饭菜都不香了。
袁今夏站起身,离开餐桌数尺,双手合拢,又慢慢下落,起了个范儿,才开口说道,“话说五霸七雄闹春秋, 顷刻兴亡过首。 青史几行名姓, 北芒无数荒丘, 前人撒种后人收, 无非龙争虎斗!”袁今夏作了个拍桌子的手势,又挑了挑眉,笑道,“怎么样?这开场白、这气势,比不比得说书先生?”
陆绎和岑福皆有些吃惊地抬头看向袁今夏,他们平日里并不听书,故而不晓得说书先生会这般开场,也自然不晓得说书先生是这般气势。
“你们吃,你们吃,只管听着就好,”袁今夏笑嘻嘻地继续说道,“今日咱们要讲的是一位女英雄的故事,这位女英雄可谓侠肝义胆,豪气冲天,话说有一日,女英雄无意间闯入一处偏僻之地,谁知竟遇到了三个宵小之辈,出言不逊,还要逼迫女英雄作压寨夫人,女英雄岂容这等宵小污蔑?腰中拔出长剑,舞了个剑花,那真是剑舞风华起,英气破云霄,”袁今夏说到这儿,摆了个架势,倒真是像模像样,英气十足。
陆绎与岑福对视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吃饭。
“女英雄还未曾出手,那三个宵小突然倒地不起,哇哇大叫,流血不止,原来不知是何人暗中出手相助,女英雄环顾四周,不曾见到人影,便冲三个宵小骂道,尔等作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该有此报应,今日老实交待还则罢了,否则便让你们人头落地。”
袁今夏见陆绎与岑福又抬头瞄了自己一眼,便略有些得意地继续说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等并非日日犯案,只是看准机会才会下手,还请女侠饶我等狗命。”
“女英雄见三个宵小伤势不轻,也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便挥袖离去。谁知方才走出不远,便见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只见那人沉稳如山,行动如风,面似冠玉,风度翩翩,当真是世间有才地,他之能力绝,一顾惊风雨,再顾泣鬼神,纵看天地间,此人难再寻!”
陆绎微微蹙眉,顿了一下。
袁今夏继续说道,“女英雄见状,忙上前招呼,方知刚刚暗中出手相助的正是此人。当下再三致谢,那人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说罢翩翩离去,女英雄感叹道,此人乃真英雄也!”
陆绎与岑福此时恰恰吃好了,皆放下了碗筷。袁今夏笑嘻嘻地跑到桌前,复又坐下,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听得过瘾么?有没有说书先生的范儿?”
陆绎含着笑意看向袁今夏。岑福倒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暗道,“大人这神情……可是多年不曾有过了。”
“袁捕快,你想表达什么呀?”
“大人,您先说好不好听?”
“好听,”陆绎只才说了两个字,袁今夏便得意起来,陆绎又道,“只是,说书先生都喜欢这般信口开河么?”
“说书嘛,那自然要渲染一些气氛,那才耐人寻味呢,不然怎么吸引人呢?”
“好,我原谅你了,那本书,你还回来吧。”
岑福听得稀里糊涂,暗道,“两人在说什么呢?”
“多谢大人!”袁今夏开心得合不拢嘴,又说道,“不过,卑职觉得那本鹖冠子还挺好看的,大人能否再借卑职读上几日呢?”
岑福听到这总算明白了一点儿,“原来袁捕快是在恳请大人撤销对她的惩罚,可是这和说书有什么关系呢?”
“好!”陆绎点头应允,又说道,“你刚才说的评书……”说罢顿了一下。
袁今夏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向陆绎,身子向前倾了倾,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有一句说得甚好,”陆绎又停下了。
“哪句哪句?大人您倒是一次说完啊。”
“只是看准机会才会下手,”陆绎说这句话时,似是在对袁今夏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袁今夏听罢倒是泄了气,身子收回来,略有些丧气地说道,“那不过是胡编的,那三个混蛋说的话有什么好?”
岑福听得又纳闷起来,“大人和袁捕快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好了,回去歇息吧,”陆绎站起来,想了想又说道,“记住了,女英雄,无事莫乱走。”
“大人,您……”袁今夏冲着陆绎背影重重哼了一声,“又瞧不起我?刚刚夸你的时候,你不是挺开心的嘛。”
陆绎与岑福回到房间。
“岑福,这几日保持静默吧。”
“大人,咱们不查倭寇的行迹了?”
“刚刚袁捕快的话提醒了我,倭寇在沿海一带行事猖獗,但他们应是有规律的行动,许是还没到时候,我们便再等上一等。”
“可陛下那里,大人要如何交待?”
“此处的事未有结果,陛下不会催我们回京的。”
又过了六日,杨岳和袁今夏将杨程万接回了官驿休养。
在此期间,谢宵每日里都来到官驿附近转悠,却从不曾碰到袁今夏,他自然也不敢造次的再翻墙而入,每次都高兴而来,悻悻而归。
陆绎每日里在官驿看书,喝茶,倒也自在。
此间,扬州那边却出了乱子。十万两修河款被盗,周显已被抓进大牢。
“大人,八百里加急,陛下传来密信,”岑福匆匆进来,将密信递给陆绎。陆绎看罢,说道,“十万两修河款被盗,陛下命我查清此案。”
“大人,这可不是小数目,且又是朝廷派发下来的修河款,何人如此胆大包天敢盗走?”
陆绎嫌弃地看了一眼岑福。
岑福自知自己急了些,忙说道,“卑职只是有所疑问,能在官府的库房里将如此数量巨大的银子盗走,那应是筹划好了的,难不成又是那个谢宵?”
“何以见得?”
“卑职每日里都会在官驿附近察看,发现有个人经常在官驿附近转悠。”
“何人?”
“谢宵。”
陆绎一双俊眉蹙起,“有何举动?”
“只是有些贼头贼脑的向官驿里看,卑职见他每日里都来,便也有意无意让他看到卑职,谅他也不敢有何举动。”
“不必理会,他若敢盗走修河款,怎的还敢来此抛头露面?”
“是,大人,接下来要怎么办?”
“此案若想查清,须借助六扇门。”
“大人的意思是,要追踪痕迹。”
陆绎点头,“走,我们去看看杨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