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珠面上讷讷点头,实际上心里早就盘算着怎么对付沈星月了,既然她失忆了,那她这个做妹妹的,怎么找也得好好照拂照拂她。
是日晴天。
暖阳回照大地,艳阳天将地上的芳草都晒蔫了去。
一辆马车稳稳的停在沈府门前,车上下来两个书童打扮的人,撩开车帘搬下脚凳,迎着一身穿青花色直缀的年轻人出来。
柳木“欸哟”一声,“澈儿,快过来。”她打着扇子,将扇面顶在沈澈的头上,心疼道,“可别晒坏了你。”
沈宝珠笑嘻嘻的拉着沈澈进门,双手比划比划他的身高,“几月不见,三弟瞧着又高了。”
沈澈坠拉着脸,推开沈宝珠的手,轻嚷道,“破书院的伙食都能淡出鸟来,什么又长高了?我看是二姐你眼花了。”
“嘿!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柳木笑骂他一句。
他从书院赶回家来,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还有两日夜里是宿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坳里,身子早就累的不行了。
拔腿正往里头走,忽而视线一顿,往右一看,骇然失色。
“她...她是谁?”
沈宝珠悄悄拧在他后腰,小声道“闭嘴。”
柳木拉着沈星月,往他前面一推,笑盈盈道,“怎得?出去一趟,不认识你大姐了?”
沈星月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极为和善的笑容,“三弟。”
沈澈上上下下打量他这位名义上的大姐,沈府原嫡出的大小姐,面前女子穿着一身烟霞色蝴蝶纹裙衫,头上梳了个妇人发髻,乌发间簪了只同色的绢花。
这是那个整日里就知道哭哭啼啼的沈星月?
在他的记忆中,那位原嫡出的小姐是个京城人人得知的极阴命格,一出生就克死自己的生母不说,还连累父亲被贬官。
整日缩在自个儿的院子里,鲜少外出。
有时候碰见了,她也是穿着那洗的发白的衣裳,畏畏缩缩的,哪有半分沈家姑娘的样子?
“大...大姐?”
他惊呼一声,扭头去看自己的母亲。
柳木徐徐道,“初春的时候,你大姐嫁去了残王府,如今可是残王妃了,当时你正在书院读书,娘也就没叫你回来。”
这沈家与残王的婚事,居然落到了沈星月的手里。
怪不得...她现在变化这么大。
“一家人守在门外做什么?咱们屋里说。”
几个主子带着各自下人侍女进去。
沈府那金漆的牌匾一如往昔,从前数年,京城人人只知沈府老爷有一对极为孝顺的一儿一女,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便是那被视为污点一般的沈星月了。
“娘,她怎么瞧着变了?”
沈澈和柳木压在后头,母子俩小声说话,柳木拍了拍他的手,“待会我在同你细细说来。”
前厅内。
楠木桌上摆着两碟细瓷釉色盘子,上头叠放两层绿豆豆饼。旁边一尊脊兽香炉正仰着身子吐烟。一盏干干净净的茶盏摆在桌面上。
沈星月挥袖坐下,扰动那桌上的青烟。
清渠为她斟茶,听见柳木笑吟吟的开口说话,“澈儿,你大姐前些日子跟着残王去了怀州一趟,出了些许差错病了一场,如今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澈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大姐受苦了。”
“什么苦不苦的,都说凡人多忧,如今我脑内一片空白,正是无忧呢。”她笑回。
一屋子里的人心思各异,弯弯绕绕的心思旋在肚肠里,隔着一层肚皮,谁也察觉不出来。
等到晚上,沈澈早早等在府外迎接镇国公,后者见着自己儿子,心中大喜,在后院摆了小宴,除了寻常这些人,府内竟还有个她没见过的人。
那人梳着妇人发髻,头上一只素色银钗,一身香芋色对襟连理衣,迈着莲花步子就出来了。
沈星月观她神色淡淡,眉眼之间隐隐淤积着郁色,不自觉有种弱柳扶风的感觉。
“这是...”
“家中表妹,因亲人全都病故,夫家早逝,无处可去,才投奔沈府来了。”
按理说,沈家的小辈们还得喊她一声表姑母呢。
沈星月没记忆,她不认得,沈宝珠却认得,道,“表姑母素来不喜热闹,除了过年过节才会露面,今日想必是得知三弟回来了,这才高兴出来吧?”
中年妇人微微点头,手中拿着绢帕放在嘴边轻咳两声,眼神却往镇国公那处瞟“是...听说三侄子回来了,想必家中热闹非凡,我这也来凑凑热闹。”
自从俞敏来了,柳木就一直没说话,瞧那脸色,笑中隐隐带着难看。
沈星月全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的抿了一口茶。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来,咱们一道喝一杯。”
饮毕。
镇国公又道,“澈儿,此番回京,你须得好好准备一番,若是能在小试中展露头角,于你声名大有脾益。”
沈澈拱手,笑得自得,“父亲您就放心吧,这次春闱,儿子一定不负众望。”
镇国公满意的点点头,一家人看似其乐融融的用膳。
饭后,镇国公语重心长对沈星月道,“星月,你是咱们沈家的长女,现如今又是残王府的王妃,可莫要忘了,爹爹将你养大有多么不容易。”
沈星月颔首浅笑,“女儿省的。”
“你和残王能和睦一生,在官场上多多照拂爹爹,爹爹呢,也与残王同气连枝,大家互帮互助才对嘛。”
沈星月眼神微微一动,顺着他的话道,“父亲说的是。”
“这就对了嘛,你帮爹爹多多打听残王的消息,爹爹呢在朝中也能有个依仗不是?”
“是。”
沈星月乖乖应下,尽显贤良淑德的模样。
前夜,院内的小宴早就撤了,君子兰上的露珠渐渐凝成一大颗,啪嗒一下从叶片上滑下来。
临近四更天,院内一声尖叫声骤然打破静谧的院子。
“不好了!老爷吐血了!”
院内原本睡下的仆妇丫鬟匆匆起来,围在后院主院里,火把的亮光将角落里的虫鸣细碎映照的彻底,簌簌两声,虫物便又四散逃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