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得能拧出墨。
十几台钢铁巨兽沉默地排成一列,履带碾过厚厚的雪层,发出沉闷的摩擦,在这死寂的荒原上尤其瘆人。
机甲顶部的电磁轨道炮,黑洞洞的炮口,不偏不倚,正对着他们刚爬出来的那个窄洞。
“别动!”
一道惨白的光柱猛地切开黑暗,直直打在他们脸上,光冷得扎人,激得人下意识抬手去挡。
李轩枫反应快,一把拽住旁边还想往前扑腾的断臂老头,死死把他按在雪地里。
雪地反射着刺眼的光,他眯缝着眼,总算看清了那些机甲冰冷外壳上的喷涂。
不是市政厅常见的蓝色盾牌。
是三道交错的赤红利爪,底下是三个同样血红的大字——净化者。
“净化者部队……”韩心棋的声音低得快听不见了,虚弱得很,寒风一吹就散。
她衣服里那个小小的密封罐,装着从蜈蚣甲壳上刮下来的样本,此刻正紧贴皮肤,透出钻骨的冷,提醒着她不久前冰洞里的厮杀。
她的手悄悄覆上旁边昏迷不醒的安娜的额头——冷得吓人,皮肤底下那些细得和蛛丝差不多的暗红纹路,还在缓慢地、执拗地爬。
李轩枫的手按在腰间的霰弹枪上,枪身还有点温乎气,但他心里明镜似的,这玩意儿对着这些钢铁疙瘩,跟烧火棍没两样。
十几门电磁轨道炮,足够把这片雪原连同他们一起轰成渣。
“我们是市政厅x项目的特殊行动组!执行地下遗迹考察任务!”他用尽力气吼道,声音刚出口就被狂风撕扯得七零八落。
最前方那台机甲缓缓停下,履带碾压积雪的噪音也跟着没了。
探照灯的光线稍微偏了偏,不再直射他们的眼睛,但依旧将他们几个狼狈的身影牢牢锁在光圈里。
机甲顶部的电磁炮微微抬起少许,似乎暂时解除了直接瞄准。
“咔哒——嘶——”
金属舱门开启,液压杆发出沉重的动静。
一个全身覆盖着厚重防寒装甲的人影,从前方的机甲上缓慢降下,沉重的金属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
“x项目,嗯?”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来,带着金属的质感,又冷又硬,听不出半点情绪。
“身份识别码?”
李轩枫心里咯噔一下。识别码?他们根本没收到过什么狗屁识别码!这他妈是个套!
旁边的断臂老头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猛地挣脱李轩枫的手,踉踉跄跄往前扑了两步,脸上滚烫的泪水刚流出来,就被冻成了冰碴子。
“救救我们!我是市政厅地质勘探队的!我这条胳膊!就是执行任务的时候……”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干净利落,瞬间撕裂了夜空。
老头的话卡在喉咙里,胸口猛地炸开一团血雾,身体像根木桩子似的直挺挺向后倒去,重重砸在松软的积雪上,再没了动静。
“错误回答。”那机械般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x项目不存在任何外勤地质勘探队。这只是个测试。”
李轩枫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扑向韩心棋,给她争取哪怕一秒钟的机会。
尽管他清楚,这在十几台重型机甲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没必要紧张。”那声音继续响起,似乎对刚才的杀戮毫不在意。
“我们确实是来接你们的。”
顿了顿,那黑洞洞的枪口转向了依旧昏迷的安娜。
“或者更准确地说——接她。”
李轩枫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步,挡在了安娜前面。
“你们是谁?”
“净化者部队。市政厅最后的保险。”那人抬手,摘下了头盔面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皮肤粗糙,布满了冻疮和深浅不一的旧伤疤。他的眼睛是种很不自然的淡蓝色,像是被极寒永久地改变了颜色。
“凯恩少校。负责这次回收行动。”
“回收?”韩心棋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警惕。
“精确地说,是回收**密钥。”凯恩的注意力掠过李轩枫,落在了韩心棋身上,“以及……任何接触过密钥的潜在载体。”
寒风卷起地上的碎雪,打着旋儿飞舞。
凯恩朝身后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做了个手势。
士兵迅速上前,动作粗暴地架住了几乎站立不稳的李轩枫和韩心棋。
另外两人则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安娜抬上了一个简易担架。
“小心点,这玩意儿比你们的命值钱多了。”凯恩冷冷地命令道。
李轩枫挣扎了一下,后背的灼伤处立刻被枪托狠狠砸中,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韩心棋那边更直接,一支针剂毫不客气地扎进了她的胳膊,冰冷的液体迅速注入,四肢很快变得沉重,意识开始模糊。
“带走。”凯恩简短地下令。
“死者就地掩埋,遗物销毁。把舱口炸封。”
最后的意识沉入黑暗前,韩心棋恍惚听到一阵尖锐的电流声,似乎是凯恩的通讯器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指令:
“……主舰队准备……方舟基地启动…….净化协议第二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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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
李轩枫的意识像是从深海里一点点浮上来,身体沉重得要命,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感觉像是被十几头猛犸象轮流踩踏过。
他躺在一个硬邦邦的平面上,更像是某种冰冷的手术台,手腕脚腕都被粗糙的皮带牢牢固定着。
天花板上惨白的无影灯晃得他眼睛疼,只能费力地眯着。
“病人苏醒。”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声响起,“体征平稳,异常读数在可接受范围内。”
李轩枫艰难地转动着酸痛的脖子,打量四周。
这里像是个临时的野战医疗舱,墙壁是厚重的隔热金属板,周围摆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医疗设备,闪烁着幽绿或暗红的指示灯。
他左手边不远处,韩心棋还躺着,脸色苍白得吓人,脸上连接着各种监测探头,裸露的左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被专业地处理包扎过,但人依旧昏迷着。
右手边空出了一大块地方,用厚重的、不透明的生物隔离帘围了起来,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只能隐约看到几个人影在晃动,偶尔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