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悲鸣声里,清风子踉跄跌坐在青砖裂痕交织的星图中央。
牛俊逸眼疾手快扶住他肩头,触手却摸到道袍下嶙峋的脊骨——这具瘦削躯体竟比垂暮老者还要枯槁。
\"二十年前...\"清风子咳出半口黑血,指尖死死抠住牛俊逸玄色锦袍的银线暗纹,\"天剑门一百零八口不是**,是被人活活封在铸剑炉里...\"他道冠歪斜露出鬓角暗红疤痕,那形状竟与灵月颈后烙伤分毫不差。
麴云凰的银簪在阵眼处突然爆出青光,映得她眉心血珠愈发妖异。
她强忍经脉灼痛正要开口,忽见清风子扯开衣襟——玄鸟烙痕下还叠着道狰狞剑伤,正是麴家枪法独有的\"挑月式\"。
\"当年令尊...\"清风子话未说完,远处兵甲声已近得能听见铁靴踏碎瓦砾的脆响。
他猛地将牛俊逸拽到跟前,沾血的铜钥匙滑进对方掌心时带着灼人的温度:\"忠良血脉都在...\"
轰隆巨响打断未尽之言,密室顶部落下簌簌墙灰。
灵月突然扑到青铜鼎前,十指在鼎腹八卦纹上叩出三短两长的暗号。
麴云凰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麴府侍女传递宵禁信号的节奏!
\"《离骚》三叠韵。\"牛俊逸突然按住她颤抖的腕骨,指尖在染血银簪上抹过,\"东南巽位起调,西南坤位转宫商。\"他话音未落,麴云凰已咬破舌尖将血珠弹上石壁,血滴竟在青砖缝里凝成五音十二律的纹路。
灵犀幻音诀在密室激荡出金石之音时,麴云凰恍惚看见父亲在雪中教她辨音律。
那年她总把徵音弹成羽音,父亲便用红梅汁在琴弦做记号——就像此刻顺着她指尖蜿蜒的血线。
石门轰然开启的刹那,青铜鼎内腾起的血雾在半空凝成凤凰轮廓。
麴云凰踉跄着撞在牛俊逸肩头,瞥见他袖中露出的半截金丝软甲正与鼎上纹路呼应。
她想提醒他天剑门标记的事,却发现眼前开始飘落虚幻的雪花。
\"忠魂...涅盘...\"血书在接触到鼎内残香时突然自燃,焦痕竟拼凑出半幅北境驻军图。
牛俊逸突然扳过她下颌,将颗腥苦药丸塞进她齿间:\"麴家祖祠的凤凰衔日图,是不是缺了左翼?\"
麴云凰呛出两口血沫,恍惚看见药丸化开的金线正沿着她经络游走。
这是牛俊逸第七次用奇药吊住她心脉,每次都会在她掌心画个残缺的八卦——就像现在他指尖在她腕间勾画的纹路。
青铜鼎突然发出裂帛之声,鼎身凤凰纹的左翼应声剥落,露出底下暗格中泛黄的襁褓布片。
灵月突然发出幼猫般的呜咽,她腕间银铃在接触到布片上的梅花血渍时,竟自行震出麴云凰幼时常听的安魂曲。
\"掌门!\"灵月的尖叫刺破血腥雾气时,牛俊逸正握着襁褓布片愣神——那上面用胎发绣着的生辰八字,分明与他暗阁里那份假造的身份文牒完全相同。
远处兵甲声已近在咫尺,他却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喧嚣。
麴云凰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牛俊逸骤然收紧的臂弯里,他锦袍熏的龙脑香混着血腥气钻进她肺腑。
恍惚间有冰凉液体滴在她眼睑上,不知是青铜鼎渗出的血露,还是...灵月撕心裂肺的喊声撞在石壁上,震得青铜鼎里残存的血雾翻涌如沸。
牛俊逸捏着襁褓布片的手指猛地蜷紧,金丝软甲擦过鼎身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转身时正见麴云凰单膝跪地,银簪深深扎进青砖缝隙,簪尾悬着的红玛瑙坠子碎成齑粉。
\"别碰鼎!\"麴云凰哑声喝止要扑过来的灵月,染血的指尖在凤凰纹剥落处重重一按。
鼎内突然涌出浓稠黑雾,裹着二十年前的血腥气钻进众人鼻腔——那是铸铁融化的焦臭味混着皮肉烧灼的腥甜。
牛俊逸袖中暗器刚要出手,却见麴云凰咬碎舌尖将血喷在黑雾上。
血珠悬空凝成七弦琴的纹路,她五指虚按琴弦,被反噬之力灼伤的经脉突突跳动着炸开血花。
灵犀幻音诀催动的刹那,密室四壁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红掌印,那些扭曲的手印竟像活物般朝着血雾抓挠。
\"二十年前...铸铁炉...\"麴云凰眼底金芒暴涨,映得额间凤凰胎记似要振翅而出。
她看见幻象里百余双手拍打着烧红的铁门,焦黑指骨在玄铁上烙下永世不灭的怨气。
那些惨叫穿透二十年光阴,与此刻门外逼近的兵甲声重叠成催命符。
牛俊逸突然掐住她后颈命门穴,将半颗药丸塞进她渗血的唇缝:\"再运功你会经脉尽断!\"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颤音,掌心肌肤触到她脖颈滚烫如烙铁。
药香混着血腥在齿间炸开时,麴云凰恍惚听见父亲在说\"凤凰涅盘需浴火\"。
《易水寒》的曲调从她喉间迸出的瞬间,密室顶部落下的墙灰凝成冰晶。
音波撞上东南巽位的青铜烛台,烛火炸开成七朵青莲。
牛俊逸玄色锦袍被气浪撕开三道裂口,露出心口暗藏的麴家军虎符纹身——那纹路正与鼎内浮现的北境驻军图严丝合缝。
\"九幽谷·寒潭底!\"麴云凰嘶吼着挥袖扫向血雾凝成的卷轴,最后一个音阶震碎西南坤位的八卦镜。
镜面迸裂的脆响里,二十年封存的罪证化作纷扬灰烬,却在飘过牛俊逸眼前时显出半行\"丙寅年腊月初七\"的字迹——正是他暗阁文牒上的生辰。
灵月突然扑到青铜鼎另一侧,腕间银铃在音波中碎成十二片。
锋利的碎片割开她掌心,血珠滴在鼎内残留的襁褓布片上,竟浮起层婴儿啼哭的虚影。
清风子残缺的铜钥匙在牛俊逸掌心发烫,烫得他想起十年前老管家咽气前说的\"襁褓裹着双鱼玉佩\"。
麴云凰瘫软下来的刹那,西北乾位石壁轰然坍塌。
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却在触及她周身血雾时凝成赤色冰凌。
牛俊逸接住她下坠的身子,发现她左手小指指甲已全部剥落——这是第七次用凤凰涅盘禁术的代价。
\"东南三十丈...\"麴云凰气若游丝地抓住他衣襟,染血的指甲在锦缎上勾出残缺八卦,\"有...水脉...\"她未尽的话语被灵月突然的惊呼打断,小侍女正盯着自己染血的掌心——那里浮现出与清风子颈后一模一样的玄鸟烙痕。
牛俊逸突然将襁褓布片按在麴云凰渗血的掌心,布片上的梅花血渍竟顺着她经络游走成地图。
当最后一滴血渍停在虎口穴时,密室地面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震动——这是麴家军斥候传递敌袭的暗号。
青铜鼎在此时彻底裂成两半,藏在暗格中的金丝软甲碎片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牛俊逸瞳孔骤缩,那些软甲内侧的龙鳞纹,分明与他密室中那副先皇后赐下的护心甲同出一源。
灵月突然开始用染血的手指在墙上画符,画出的正是清风派禁地寒潭的星象图。
\"扶我...去巽位...\"麴云凰挣扎着要去抓银簪残片,被牛俊逸强行按在怀里。
他指尖蘸着她掌心血渍,在她锁骨处画出完整的八卦阵。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密室突然陷入死寂,连飘落的墙灰都凝固在半空。
这种诡异的寂静持续了三次心跳的时间,紧接着整座密室开始顺时针旋转。
牛俊逸在失重瞬间将麴云凰护在身下,后背重重撞上正在位移的石壁。
他听见自己后槽牙咬碎的声响,也听见灵月带着哭腔喊\"掌门别睡\"。
当旋转停止时,原本崩塌的西北乾位变成了一扇雕着天剑门徽记的石门。
石门缝隙里渗进的血水在青砖上蜿蜒,渐渐汇成个箭头指向东南——正是麴云凰说的水脉方位。
牛俊逸摸到袖袋里温热的双鱼玉佩,突然明白清风子为何拼死也要把铜钥匙给他。
麴云凰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牛俊逸撕开锦袍下摆裹住她血肉模糊的左手。
他腕间滑出的半块虎符擦过她脸颊,与二十年前父亲塞进她襁褓的那块残片严丝合缝。
灵月突然开始哼唱《安魂曲》,调子里却混进了天剑门祭剑时的鼓点节奏。
石门另一侧传来指甲抓挠声时,牛俊逸正抱着麴云凰踏进新出现的密道。
他最后回头看了眼密室,发现青铜鼎的残片正被血水腐蚀成凤凰展翼的形状——左翼残缺处,露出半枚染血的铜钱。
密道石门合拢的刹那,某种山岳倾塌般的威压突然碾过众人脊背。
灵月腕间残留的银铃碎片无风自动,在漆黑甬道里震出带着铁锈味的颤音。
牛俊逸将麴云凰往怀里紧了紧,舌尖尝到唇上裂口渗出的血腥——这味道与二十年前母妃棺椁开启时萦绕不散的死气,竟重合得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