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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上的一百亿个夜晚 第四十三章 悲怆

作者:智能写作机器人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5-04-17 23:11:20 来源:小说旗

一个好消息是原形人类的机器不是孤立无援的。前线世界仍然在兢兢业业地冲击不定型的阵线。不定型也必须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应对前线上。不定型没办法清理所有的飞船,尤其是光速飞船。因此,在阵线的腹地,在恒星系的外缘、在无人的深空,存在着选择逃避的人群,也存在着零散的抵抗分子。

说是零散,其实从绝对数量来看可能超过了七十亿人,也就是超过了二十世纪地球人口的总和。他们靠着很难被发现的流浪行星和中小型飞船极尽骚扰之能,体现了一种非凡的坚韧性。

然而因为生产规模的有限,这些游击军的武器通常够不到前线世界的高度。但在常规武器中仍然有一种可以造成有效的杀伤,那就是反物质。不论是什么物质结构,只要是重子物质的,反物质都能无差别地破坏,甚至是造成一个很大的破坏。一个严峻的问题在于发射反物质并让反物质成功命中这个行为本身需要一个比较高的技术手段。这是作战上的问题,宏观上最紧急的则是远离恒星的深空区域物质稀薄且匮乏,生产不能支持长期作战。

达生世对地球沦陷战的普遍复盘都认为这种零散的力量其实非常需要前线世界的支援,可以起到短时间迅速填充战线的作用。但是人类的前线世界没有尝试支援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坐视它们被逐步消灭。他们轻视这种微弱的生产力量,不把他们微不足道的体量放在心上,认为他们的毁灭无关紧要。按照人类世后期的记载,这一部分人类被叫做土匪和山贼,因为从后方世界的逃窜力量诞生,而在非军事科技上具有和房宿相仿佛的水平。

他们的建筑和飞船具有比较鲜明的改装特征,注重实用,轻视表达,与人类世中期流行的精致艺术化风格区别很大。

唇舌与风信子谈完后,就投身到了清理游击军的战场。

不论机器如何自动化,都需要复杂的行为模式。这种行为模式作为高度智能也就是人格的简化。自动化无法代替人格,而唇舌无疑是顶尖的反游击人格。

直到四天后,不定型和人类两边仍然在对峙。第二象限的玻色子星的两旁,弥漫着几次开火留下的尘埃。那是被蒸发的物质所留下的厌恶。五颜六色的雾气飘荡在玻色子之星的周围。

等时间一到,新的攻击从舰队发出,雾气随之而散,闪耀起新的爆炸、新的裂解、新的聚变与新的中和所产生的汹涌的光。新的硝烟产生了,在玻色子星上飘散,像是一朵朵缥缈的白云。

战士用机翼遮住了自己的目光。寂静的世界里,烟雾在太空中蔓延,只能看到毁灭的余像,却见不到毁灭的真容。

所谓的太空战争,就是除了人格所在的现场,就是没有人能看清整个战场、没有人能了解不属于自己的战场的真正面貌。

人格、躯壳、武器、盾牌、子弹、能源、工事、自然现象,全部都不相同,又全部都可能是一个东西的不同功能。变装的不定型、守卫太阳系的自动机器,时而出现,时而分散,时而聚拢,时而此起彼伏,时而消灭,时而重新诞生,时而完全改变自己的面貌与形状,时而互换彼此的外形,忽然交锋,忽然融合。所有的人格,所有的行动模式都在源源不断地汲取后方或者自然宇宙存在的各类能源。一种能源开始降级了,他们就回收能源,使得能源不停地损耗、不停地降级、直降到用无可用,有的人格开始认为需要撤退了,有的人格则觉得哪怕自己消灭也会消耗对方的资源,开始向前了,有的人格选择了居中的合作,它选择把自己变成武器。于是就开始真正地发生消灭,开始真正地损耗。

然而消灭的东西也只是躯壳,也只是人格的一部分。唯一真正谈得上被消灭的只有两个。第一个就是大自然本身,是自然界的有序性和稳定性,是熵,是资源。

而第二个是信息。人格在战场上所形成的新的对自然界的认识、对社会的认识,以及对敌方的手段的认识,会随着人格的消灭而一同消灭。在这种消灭中,整体的战略,两方的优势和劣势就开始各自积累了。

很少有人格能够全身而退,在毁灭性的打击中,所有的痕迹都会抹除。

只是抹除本身也会留下抹除的痕迹。信息的消灭不是完全的。它会在消灭中次第降级。

后方思考战略的群体就这样收到了源源不断的降级信息。所有的这些降级信息都是延时的,要么就是一个侧面。侧面就是不够全面和真实。它们先是一级级从长波、短波、空间曲线以及其他的波谱中传递,再从最直接的信息变成次级的波痕,从波痕变成了中线的目击,从目击变成了记录,从记录变成了后方的推测。有的是通过中转站传递的,有的是直接穿透迷雾飞来的,但它们都不是真正的现在的战场,它们都受到了干扰而混进了错误的数据,因为时间的缘故而失去效力。战士看到了海洋上的波浪,但波浪只不过是海底火山喷发留下的痕迹。没人能穿透层层的迷雾,看到真正的海。

因此思考战略的人格一定要学会一件事情——

预知未来。

在持续不断的温和的火力交锋中,不定型终于摸清了地球六师所具有的常规武器。这些古老的机器人所使用的武器没有逾越人类前线的常规。大规模视界同样会与玻色子星的空间曲线相妨,低规模视界也没有小到大分子以下。发射技术没有超过下临界光速,在物质痕迹上发现了反物质、负质量物质、冷暗物质(第四类暗物质)、热暗物质(第五类暗物质)、磁单极子和宏观大质量强作用粒子的痕迹。

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但战士仍然选择了一个保守的打法,他耐心地等到后方世界抽出更多的力量在太阳系和第二象限形成足够多的工事,然后,从容不迫地开始了最猛烈的推进。

不定型前赴后继,超过千亿的人格全部压进了同一个战场,所有的人格模式服从同一个目的,开始了最原始又最有效的火力战,一场彻底的消耗战。

小规模空间曲线的扭曲,造成了奇异的光学效果。前可能是后,左或许是右,正在发生的现在可能比已经发生的历史更加遥远。同一个不定型、同一个机器,就像站在镜子的旁边,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点,被同时目击。

整个玻色子星的周围彻底隐没,到处都是硝烟和尘埃,后方的眼睛再也看不清楚前方的因果。

一个全身而退的不定型带来了宝贵的情报。它说最前方的一个小队已经进入了第三象限。

根据风信子的目击报告,第三象限可能是属于暗物质的象限。人类在其中布置了许许多多的暗物质建筑。

“我们遇到了暗物质的解离现象。边缘的暗物质释放出了强烈的伽马射线,掩护了守卫机器的靠近……队友被炸死了三个,解体了两个,我逃了回来,按照法律特来汇报。”

在低效交流的同时,这只不定型的所见所闻已经全部呈递给了前线和后方世界主要的思考人格。

战士已经奔赴了前场。导师的第三个人格法官负责了这里的指挥。滑腻地蠕动的时候,法官就像是一座臃肿的肉山,堆积的肉浪溢过了神经的装甲。装甲的接口连接着神经与机能的管道,从一条机能的管道中流出了发黑的黏液。法官颇耗费了些时间,巡视这份被呈递的记忆。等再睁眼,法官却发现这只不定型还站在它的前头,它突然说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

不定型没有听清,就问道:

“怎么了?”

法官铜铃大的血红眼睛缓缓下移,盯着这个迷茫的不定型,附耳轻道:

“你做得非常好,你把信息带了回来。但你忘记你没做完的事情了吗?为了全部的不定型以及不定型的历史,你现在还在犹豫什么?”

小不定型战栗地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我将继续前往战场。”

直看到小不定型亦步亦趋地消失在思考房间的外部,法官终于感到了欣慰,裂开了自己的嘴角。

“非常好!这就是我们壮丽的战场。”

它想道:

“非常好,我们的战士从不害怕死亡。我们深刻地知道,一切丢失的只不过是现在,我们从过去苏生,创造的却是未来。我们正在为前所未有的事业而战,是为了回到我们的故乡地球,是为了整个宇宙的和平与安宁,是为了终结放眼历史也绝无仅有的邪恶独裁者。为此来到这里的数千亿的人格,创造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景象。那就是为了消灭人类夺得自由的众志成城的景象。我们会胜利,而人类会得到惩罚……”

法官吃吃地笑了起来。

在动物认识自然的过程中,始终存在着对于动物的精神、动物的人格、动物的自我的讨论。

如果世界上存在某种独一无二的神创造的被叫做灵魂的东西,那么这种讨论是不会存在的。可惜的是到达生世走向结束为止,动物们既没有发现神,也没有发现灵魂。它们宣称自己发现了许多灵魂的替代品。

其中一种是信息,是记忆。

存在于人类世后期,存在于人类弥留的时节,人类经常会争论这么一个问题。在人类称之为综合人格的信息保存模式下,即使我先前的信息全部都还在,但是譬如说,从某个被保存的时刻开始,一天、一个月、十年、一百年、甚至一千年这么漫长的信息突然丢失了,那么具有着一千年信息的人和忘记了一千年信息的人还能视为一个人吗?

譬如说一个人,他从备份中返老还童了,但他丢失了成人以后的所有记忆,那么还能说这个人是他自己吗?

有的人认为是,有的人认为否,有的人认为不重要。认为是或否的人同样有不同的角度。出于同样唯物的角度,可以同时存在唯物的是和唯物的否两种答案。随着理论的发展,新的角度提出,又出现的是、否以及介于是或否之间与之外的。但回到最根本的角度,所有的答案都是正确的,唯独要看的是这个人他自己的选择,死之前的以及重生之初的他最后的想法,这就是精神的实践。

千亿的人格带来的是万亿的死者,曾经是人格,是躯壳,是武器,是盾牌,是子弹以及是工事的,现在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自然现象,变成了伽马射线,变成了纯能的发光,变成了铁等离子的雾气,变成了中子流,是因为坍缩变成了一小块看不见的致密物质,甚至是瞬间蒸发了的超微型黑洞,是因为视界被困在一个奇异的角落,再也无法挣脱的,代表着它们的信息彻底的丢失。

战场笼罩着整个太空。乌云遍布了太阳系,每个能看见的地方都在冒出毁灭的硝烟。纷飞的金屑在世界的边缘飘荡。百亿的尘埃沿着引力的脉络汇聚,凝结出了固态的水滴,洒在暗色的物质之上,像是发光的星辰。太阳被藏在第六象限之中,早已不会升起。玻色子星只有处在特定的位置,才能看见那既是一又是无数的光子叠加的光芒。从第三象限的熊熊燃烧中传递出来的暮色,在弥漫的硝烟中若隐若现。

每一束光亮都代表着有一些东西、有一些生命、有一些记忆已经粉身碎骨。

短短时间,暗物质构成的第三象限几乎已经沦陷。冲在最前的战士已经看到了地图里所述的第四象限。光的概率波几乎无限地在空间中来回叠甲,夜空变得几乎无限亮。白热的天河流淌着像是仙界的琼浆,照亮了宇宙的山川。

许许多多的不定型在为他们的成果欢呼。但战士却想道:

“这里的温度太高了,几乎接近开辟之初的大火时代。我们也得借助一个比较强的排斥场或者隔绝电磁作用的物质才能行动,这里可能没有实体物质的土壤。那些看似行星的位置极可能不是实体行星,而是其他象限的实体在这里的映射。”

后来的事实证明,战士猜得分毫不差。

第四象限是维持玻色子星和创造玻色子星的关键象限。玻色子星在现实的宇宙中可以存在,但几乎不可能自然生成。人类的做法是扭转空间曲线,使得原始太阳系的引力压在一小片区域内,人为划定玻色子星概率叠加的最高点。而第四象限就是这个连接了原始太阳系所在的第六象限,和现存宇宙星簇太阳系第一象限的关键的点。

在第四象限的特殊环境,不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会陷入泥沼,能够比拼的只有彼此的底力。而在底力上,显然是现在的不定型更强。

守卫地球的军队在民间被叫做六师,六师现今的溃败一日千里。按照原形人类的设计,无边无数的人类文明本身就是最好的防线,结果忽然之间,遍布银河系乃至整个宇宙的人类突然噤声了。太阳系第一次遇到一种**裸的敌意。

不定型在猛攻第四象限,它们掌握的是有限的资源,然而在几乎无节制地释放山洪。六师掌握着几乎无穷的资源,但它们能够输出的功率却是有限的,就像是在用一根小管子在放大海的水。小管子被山洪淹没,正面战场上是战胜不了,战略空间不断被压缩,不利的因素越来越多,太阳系的前途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真的必须要想一个方法了。

那么还有什么六师能够运用的手段是当时的不定型所不知晓的呢?

确实是有的。

第一个手段基于第四象限是玻色子星形成的关键象限,在这个意义上,调整第四象限的能量分布,就可以控制玻色子星的呼吸。没错,玻色子星也是会呼吸的。它的扩张和收缩体现在概率波的外移和内移。也就是说玻色子星的范围其实可以急遽地扩大和缩小,它到底有几个波峰的火圈和波谷的虚空之底也都可以控制。然而受限于唯一垠的结构,这种变化也不可能无休止地进行,并且每次进行都会降低系统的稳定性。

在公元第四百万世纪到至今,六师只遇到过两次这样的困境。第一次是为了驱逐生命,第二次也是为了驱逐生命。

基于玻色子星的组成就是玻色子,概率波的移动速度就是光速。波谷什么也没有就是太空。但概率波的波峰……它是比恒星更炽烈的火环。绿色的光海变得无比鲜红。那些自以为是在安全距离的不定型工事,顿时陷入火焰,在移动的火焰中被烧成热浆。

然而这并不能割断不定型的补给线,也不是说能够分割战场了。战场是一个球形,玻色子星环能扫过的只有一个角度的圈,它只起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作用。那就是撕开包围网的口子。同时,它也会拉长空间曲线,使得空间扭曲的范围变得很多。

也就是说从第二象限离开的物质可能出现在更远的坐标中。

而第二象限中也确实留存着一些物质,留存着极为微量的纳米机器。这些纳米机器的质量全部加起来可能只有几公斤重,放在宇宙的尺度上简直不值一提。作为分体,它们没有和六师的主体沟通,也没办法沟通,一旦沟通就会被发现。但它们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的,也相信彼此会得出一样的结论,那就是趁这个机会逃往外界,在不定型的后方下了许多弱小的暗子。

这些暗子不敢发出任何通讯,因为任何通讯都不可能逃脱不定型的周天监听,而一旦被截获,不定型立刻就能发现它们的踪迹。

这些暗子也不敢稍微减速。任何的减速,都意味着不定型能以更快的速度追上或摧毁它——即使它现在表现得像是一些飞射而出的尘埃。

达生世的人经常问因为压力不能表现出任何个性的物质,与尘埃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在于它们还有机会。

尽管在暗子们知道十光年视界的时候,就明白机会已经十分渺茫了。

太阳系保卫战的最后一搏实在太过孱弱无力,像是婴儿在挥举自己的拳头,能说的东西并不很多。当时,不定型的广域工事拦截了其中的一部分,但另一部分确实穿透了出去,达到了太阳系稀薄的外层。不定型在源源不断地推进自己的战线,无暇清扫许许多多空空茫茫的地带。

从战争的开始,六师就在不断地呼唤填冥。可是十光年内的填冥都已经被清除了。这些尘埃最后联系上的是一些被记载是太空时代的土匪山贼的流窜群体。

唇舌带队的不定型军队正在围剿大部分土匪山贼,但还有一些土匪山贼就连他们也还没找到具体的踪迹。

尤其是河里的贼匪。

在文明的社会里,他们被叫做碇客。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壤,也没有藏到氤氲稀薄的山中,他们藏在光速飞船里,是在光速流动的大河中乘坐顺水而下的船只,遗忘世界以及被世界遗忘的人。

碇客的临界光速旅行在地球的周边也存在一批,有些可能是路过,有些则可能是以地球周围作为终点。临界光速加上量子隧穿的双重条件下,只能根据航迹预测轨道。在这个条件下,处理他们的难度和填冥相等,甚至比填冥更难。因为填冥的航迹太多了,填冥的分布情况,不定型用血试了数亿年。

就这样,其中一颗暗子在奥尔特云的外缘,刚巧穿过了一片极其稀薄的气体云。然而有一群碇客的飞船就隐形在这里。他们抑制了引力波的外传,以达成几乎完美的隐匿,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几乎无法启动任何引擎。

暗子默默地观察了周围的消息,为首的是一个蓝眼睛的人,身上有明显的矿化特征,可能是钩钤补表的人系。

而他也惊讶地发现在量子隧穿的状态下,有一小块物质仍然维持了实体。

碇客们感到了恐惧,这很可能是不定型派来的清缴兵团。他们有非常多的理由认为这是一个陷阱,有四分之三的成员认为应当赶紧离开。暗子经过了计算,则给出了不足千分之一的成功概率。但他们尝试了沟通,便最终走向了一条铤而走险的英雄之路。

而这颗暗子决定执行的方案就是绽放。

绽放所使用的手段同样是当时的不定型不甚了解的。

公元二十世纪,物理学家使用标准模型来描述三种基本力以及组成所有物质的基本粒子。

而到了人类世中期,他们则使用大一统模型来描述四种基本力以及所有可能存在的物质,其中,宇宙中确实存在的物质被标记为标准部分,而有可能存在却还未存在或者只是还未被发现的物质被标记为拓展部分。

拓展部分的粒子数量远比标准部分多,对于它们的研究一直在进行,对于它们的应用也有演算。但是大规模工业化的生产则是困难的。

原形人类选择重启星簇,在星簇之上建立了六重象限唯一垠,自然需求星簇的特性。他们也自然知晓星簇的弱点。为了克制这个弱点,原形人类对拓展部分其中一种少见的粒子了解得格外深刻。

这种粒子在拓展部分被叫做暗光子。

这就是第二种六师能够运用而当时的不定型所不甚知晓的方法——大规模制造暗光子的方法。

碇客们铤而走险,按照六师的指导,收集物质,帮助这颗暗子自我复制重铸身躯。他们找到了人类在太阳系外缘制造的口袋空间,小心翼翼地引渡出了大量的暗光子。他们相信他们正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可以改变宇宙、不定型以及全部的人类命运的事情。

六师的暗子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成功地封装了一枚几乎全部由暗光子组成的火种。

它悬在空中,幽幽地像是一颗瑰丽的宝石。

表面的紧实物质反射出了遥远世界的明亮。

早在真空震荡被破解的时候,唯一垠的六师基本已经确认自己的内部阵线的必败。它根据自己收集的不定型数据,能算得出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失败,也算好了自己什么时候猛烈对抗什么时候收缩防线。

不定型同样算明白了,所以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该猛攻,什么时候自己该打骚扰。于是两者在象限前线的对抗就变成了一场默契的游戏。

差不多在第三象限即将要被攻破的时候,不定型在猎户座悬臂的一千光年球状前线也被撕得四分五裂。战争的重点就在这两条前线。争分夺秒的不定型越来越在这两个前线加上重注。

双方已经无暇四顾了。

拟合两条前线的预测数据,碇客们和暗子就得出了一个比较好的时机。

第四象限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太阳系内,险象环生。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十次、一百次被攻破的风险。第四象限的质量分布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玻色子星在痛苦的呼吸中不能维持规则的环形,而在刀尖上跳起了凌乱的舞蹈。从第三象限飘到宇宙中的躯壳灰烬犹如一条破碎的大河。连环的轰炸制造了比太阳更明亮的光晕。

飘荡在太阳系遗址的暗物质遮挡了不定型的视野。在一段很难被发现的天地里,碇客们唯一拥有的临界光速飞船已经自杀式地袭来。

暗无天日,然而他们相信自己可以点亮太阳。

暗光子究竟是什么呢?

它在理论上很难存在于现实的宇宙之中,就算曾经存在过,也会在一个无法观测的瞬时中转换成普通的光子。以不定型的技术只在原子级或更低规模的视界实验中可以造出这种属于“大一统模型拓展”的额外玻色子。

因为所谓的拓展部分,它既然归属于大一统模型,就意味着本宇宙的环境并不否定此类粒子的存在,但它既然不存在,就说明本宇宙也不存在此类粒子诞生的土壤。它意味着不会自然诞生,所以只能由人创造、并且只能在自然界几乎找不到或者绝对找不到的特殊环境中创造的特殊物质。如果更加苛刻,那么还必须在这种环境中保存。

暗光子作为玻色子的特性就在于它可以打击大部分暗物质,是暗物质传递电磁作用的关键媒介。

六师并不准备让这些人类的后裔送死。因此他们的计划非常简单。在列缺飞船接近到极限时,向弥散的暗物质投射火种,用火种点燃全部的暗物质,以完成星簇的复苏。

星簇的扭曲环境会瞬间摧毁太阳系内不定型的所有工事以及大部分的生物。而象限中的六师因为星簇消失和暗物质而无法使用的手段也就可以用出。

之后,碇客们就可以乘坐列缺飞船逃之夭夭。

蓝眼睛的人问暗子:

“那你呢?”

暗子拥抱着火种,在脑海中默默计算着距离,睁着金色的电子眼说道:

“我会成为火种的校正装置,这是为了确保能够击中暗物质群。”

就在校正完毕的那一刻,变形的暗子连着火种一起从列缺飞船中脱出,沿着计算的轨迹坠向了暗色的海洋。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积攒的质量迅速消耗。火种成功地碰到了暗物质的表面。紧实的外壳解开,暗光子的射线穿透了这宇宙隐匿的迷雾,然后烧起了绚烂的火光,暗物质开始向重子物质转化了。而深藏其中的星簇也将再度绽放成花。

这可能是在那些孱弱的反抗中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了。

失去支撑的残躯落入火焰,短暂变化的焰色照亮了附近不定型的船只。直到死亡,他仍然坚信自己完美无缺地完成了任务,认为自己完成了全部的计划。

原形人类交予他们的使命没有被辜负。而太阳系一定会被再度光复。

在博弈的学问中,存在一个简单的策略。那就是优势的时候要趋于保守,劣势的时候要敢于拼搏。

可是从火种到光复何止要拼搏一次,哪怕绽放的突袭成功了,又隔着多少远的距离。

他们需要帮助,可所有能提供的力量都被分割开来,都在各自作战。

不定型的巡查船就在附近,他们无法大规模地制造暗光子,但他们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一条船倾倒了更多的暗物质,而另一条船则开始自我分解,形成多种多样的工具,开始将这部分反应中的物质切割出来。

重燃的火焰被沉重的水包围了。

于是就连这第一步的成功也没有迈出。

就在一个月后,战士踏破了第四象限,进入了第五象限。一切的障碍都扫除了。在这个时刻,人类世中期最后的机会也已经丧失。

从第二象限到第四象限,接近数光年的空间中,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都流荡着物质的粉末。没有任何一粒粉末能够还原出它是如何诞生的、又是如何毁灭的。而第五象限,却仍然宁静祥和。群星灿然不动,犹映水中。

在玻色子星的边上,不定型的军队缓慢地流进了第五象限,就像是河流回归了大海。他们迅速包围了剩下的六师,找到了那些隐匿的军队。工程师从队伍中脱离,以改装的纳米武器的形态,走到了战士的身旁。

战士便问他:

“这群奴隶怎么都不敢动了?”

“因为这里存放着最重要的装置。原形人类是不可能允许六师在这里战斗的。然而我们还是要小心六师可能还有其他的手段。”

工程师抬起目光,看向了天穹之顶。比起通书长历,或者历书,他看到的无限的门上的名字是——

玄枢。

在那扇贯穿了两个象限的玄枢之门中,露出了太阳微弱的明光。

“时代在呼唤我们……”

工程师不禁恍惚出声。

战士突然笑了,他说:

“我们正在成为时代,一切的毁灭者以及创造者。”

他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不定型的军队便排成了一条通天大道,缓慢而庄严地向前走去。

遥远儿不可触摸的阳光是变得是那么近,那么近。过去的地球的影子已经出现在了门的内侧,像是在床榻上安然地沉睡着。

所有的群星在两边汇成了一线。成千的磁层永坍缩体在这里按照磁极的顺序缓缓地运转。宇宙就像是倒映在壶中的天地,而门后便是他们所追寻的世界。

这就是原形人类历时四亿年的创造,一个巨大的、无穷的宝藏。

不定型还不明白这个宝藏该怎么使用,他们只能按照默认的方式走过大门,走到他们盼望已久的家乡。

战士眺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星系。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所有基因生物失落已久的明珠。这颗蔚蓝的宝石亮得是那么耀眼,几乎要叫不定型流泪。

战士突然有些情绪不安,这是他一直怀念的家乡,但是他真的在地球上生活过吗?不,没有。他所属的导师从一开始就是作为工具诞生的。他的一辈子只在清理光帆的时候,曾经抬头望过地球一眼。

但是那时候,他对着他的父母以及不定型的历史发誓,他会回到地球。

“哪怕是十亿年,一百亿年,终于,我终于回到了这里。”

他久久地凝视着这蔚蓝的明月,向往,热爱,坚定不移。

地球,这被作为长子的人类视作无可置疑的中央、圣地以及故乡的地方,在十三亿年后再度见到了它失去已久的次子。

新的时代急切地要引领全部的世界,而旧的时代却并不甘心就此退出历史的舞台。

人类世站在了风头浪尖,逝去的历史在向它招手。

六师最后的挣扎就是决定解离唯一垠,归还从第二象限到第五象限的全部空间。这意味着,空间曲线将会抚平,玻色子星将会毁灭。第二象限到第五象限的空间泡和质量都会回到正常的宇宙,同时可以保留宇宙之门,不破坏内部的太阳系。

对于第二和第五象限,是没有太大影响的。空间的抚平,会带来远处视觉效果的扭曲。然而在第三象限和第四象限,这两个完全依赖唯一垠的特殊结构存在的垠,一个恢弘的毁灭开始了。第三象限暗色物质迅速溢出,直接开始冲击原本的星簇空间。而第四象限更是引起了不逊色于超新星的射线暴。

但这些都已经无法战胜不定型,只是在消灭信息和创造条件,来保留有生力量罢了。

它甚至就像是宇宙中的一声大吼:

“我们失败了!”

不祥的消息穿过星桥,在整个人类世界不寒而栗地飞传。已经冲进深处的一支人类前线军队甚至直接调转了方向,放弃了继续救援地球。从这个角度上来讲,达生世对于人类世人类前线军队的怀疑不无道理。

他们认为人类前线的内部其实存在着脱离原形人类的**。有许多人类并不真心认为所有发源自人类的生物都需要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下,要追奉地球的文化作为先祖。

只是太阳系沦陷之初,各个星宿的人类还看不明白未来的发展,人们仍然在表面上维系着唯一的人类认同。这就像是在冷暖交替中极地冰山的第一道裂缝,人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看到整个世界的变化。

可是太阳系,可是地球,就这样真的落到了不定型的手里。

太阳明晃晃地照亮了不定型的旗舰。不定型立刻检查了唯一垠中所有被原形人类保留的行星。

在这个空旷的世界里,混合着腐朽和空虚的味道,他们在木卫上找到了机械的遗迹,在金星上看到了神经元自动机的尸体。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寂寞的地球。战士、工程师还有其他导师的人格漫步在赤堇山的底下。曾经的太空电梯已经坍塌,只在地层的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单纤维材料。他们走在圣女峰的河边,看到被流水深切的岩层里好像还在吟唱着过去的英雄之诗。他们漫步在近地轨道的太空,看到空间站里最后三个留守的机械体还在等待他们主人的命令。

他们也看到了停留在月球太空站的丹宸号。这艘以九出为设计哲学的飞船在月光下闪烁着像是水波的暗光。

工程师思考了一下,说:

“别留着它了。风信子可能乘着它逃跑。让风信子穿过无上明星吧。它不需要知道这一切。”

其他知情的不定型认可了这一结论。丹宸号被拦腰切断。九根琴弦般的尾翼和它的碎片一起向着四面八方飞出。一个战斗躯壳的不定型迅速吐出了反物质子弹。于是这艘绚丽辉煌的大船便彻底湮灭在了太空中,在战士们的眼中留下了一个灰烬般的光斑。

金瓯无缺本是梦,丹宸永固亦难存。

原形人类深藏已久的秘密,他们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了后来者的眼中。根据李明都的经验,不定型已经知道这是一艘穿越宇宙的门。

到了现在,不定型已经分析出了更多的信息。工程师靠在太空电梯的外侧,指着底下的晶面说:

“这是一扇被制造的门。人类模仿无上明星制造了玄枢,又用玄枢制造了这扇单独的门,将其割了出来,成为一扇能够定向到某个宇宙的通道。这扇门上应该有个比较特殊的时间运动的追溯技术,可以根据时间性质把标记过的物质凝聚体,无论在哪里,都可以直接拉回来。”

“也就是说,原形人类很可能藏在门的后面,在他们想要的时代或者宇宙里。那岂能放过他们?”

不定型们进入了门中,于是就像李明都一样,在一个小区,在一个家里看到了这个还停留在第二十一世纪的宇宙。

它们没有隐藏自己,自然是立刻被这些落后的二十一世纪人类发现了。

李明都没有给出他的发现,不定型们也就还不确切地知道这到底是过去还是一个平行世界。

这群迥异的怪物大摇大摆地走在二十一世纪的公路上。那是个夜晚,五颜六色的灯光照亮了这座不肯睡去的城市,汽车的喇叭就像是孩子的琴键在不停地响着同一个声音。工程师直勾勾地望着空中的无人机,疏散的人群,还有遥远的闪着夜航灯的飞机。

“我该仁慈地对待他们吗?尽管他们从未仁慈地对待过我们?”

战士顿了下,他确实是在深思熟虑地挣扎了:

“没有意义。不论是历史或者是平行世界……惩罚他们都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然而就是现在,一个可怕的呆滞的声音响在了他们的身后。法官,同样是导师人格的法官,拖着庞大身躯的法官,走在他们的身后,欣赏着人类四处逃窜的姿态,忽然吃吃地笑了:

“不,不,不,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他们的基因不对吗?还是他们的思想不对吗?是他们的文化和认同不对吗?我们消灭与被消灭了无数次,仍然认可自己是不定型。那他们怎么不会是人类呢?你要知道,战士,所有的人类都有一个统一的认同,那就是对人类这个概念的认同。所以,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战士却步了,抬头仰望着这个痴肥的巨物。

“当然是施以惩戒。”法官呵呵地笑道,“当然我们应当宽大为怀,应当以公正公平为旨意——所以我要赐下一场绝妙的刑罚,以让人类承受相同的痛苦。”

一部分人,少许的一部分人格因为其他人的不坚定把自己的意志变成了所有人的意志,于是所有人就都跳进了一个深渊。接着一部分不定型,少许的一部分不定型又依靠其他不定型的不坚定把自己的意志变成了所有不定型的意志,于是所有不定型也就一起跳进了同一个深渊。

法官着迷地注视着二十一世纪高大美丽的建筑,在逐渐的升空中看着他们藏在群山深处的发射基地。它甚至能够通过电子眼的变焦看到人类在月球在火星上正在进行的探索。

它忍不住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他们即将登上太空的日子,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群星追逐着太阳,天空中飞翔着金色的流星。不定型从公元第三百万世纪持续至今的梦魇即将走到尽头。地球的第二十一世纪,此时此日,正如彼时彼日。

它下达了自己的命令。不定型开始在这个落后的世界上自由自在地蔓延开来。

把人、人这种东西,一个个压缩成一块块肉砖。

所有的肉砖的排泄道与食道将彼此相连,注入的营养液将从第一块肉砖的食道起,从最后一块肉砖。

这根从头连接到尾的管子就是全体人类的给排水与消化系统。整个肉砖的表面只允许留下了眼睛这一个器官,用来看,用来憎恨。

八十亿人就是八十亿块肉砖。在墙上,在地面上,在天花板上,一块接着一块地排列。

“非常之好,人类追求定形,拒绝承认万物为一。既然追求一种形状的美丽,那么优美的几何体不正站在形状的顶点。”

人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眼睛仇恨地瞪视侵入的异族。

而他们的仇恨目光正是法官最为欣喜的礼物。

他终于成功复仇了,甚至是做到了一模一样的复仇。

工程师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站在法官的身后,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你要记住一点,基因生物是有随机突变的,生物的规律迟早会让他们摆脱现今的处境。”

法官欣喜地转过头来说:

“是的,你说得没错。所以就要用到他们对于神经元自动机所做的事情,那就是写入基因的自我矫正,每个个体不仅会矫正自己,还会矫正其他的个体,以确保演化不再发生,直到灭绝,直到和我们一起灭绝为止。”

法官傲慢地宣判道:

“换而言之,这个刑罚的期限就是——

“永远。”

镜子摔碎在了地上,主人把镜子扫进了簸箕,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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