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鹿眼睛直了。
脸上还是气鼓鼓的样子。
而面前,封砚深邃眸子里泛起笑意,凝视着她。
像是觉得她发脾气的样子很好玩似的。
半晌,他长睫一敛,头微微别过去一点,从胸腔发出一声轻笑。
宴会厅的灯光穿过玻璃照过来,落在他格外好看的侧脸轮廓。
生人勿近的气场骤然淡了,他变得生动起来。
在桑鹿呆立着发懵的工夫,封砚用手机打字,递给她——「不必为这种人浪费时间,不值得,我会处理。」
桑鹿看看手机,又看看他。
诶不对?
等一下!
“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吗?你刚才说话了啊!??为什么现在又打字呢?”桑鹿焦急地问。
是封砚不清醒,还是她不清醒?
刚才听到的声音是幻觉吗?
他怎么一点也不意外?表情这么淡定?
桑鹿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万般不解。
不可能是幻听啊,分明听到了!
却见,封砚不紧不慢地又在手机上打了些字。
修长指节一屈,屏幕转了方向。
「我只是选择不开口,不是不能开口。」
桑鹿抬起头,“???”
更懵了。
她知道啊,缄默症嘛,心理因素嘛。
可是……
“那,搞这么半天,你…你闹着玩呢?只要你想说话,就能轻松说出来了?”桑鹿疑惑只增不减。
「也不是很轻松。」他回。
封砚眉心微微拧起。
这些年,沉默成了他的本能反应。
遇到什么事,都不愿发出声音给予回应。
可以开口,但需要用很大的力气。
不是身体上的力气,是心理上的力气。
说稍微长一些的句子时,喉咙微微震颤的感受,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画面,无法从容与人交谈。
久而久之,便什么都不说了。
封砚将这番话,概括成简短的文字,向她解释。
桑鹿盯着屏幕,仍然一知半解。
她仰起脑袋,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
“那为什么…你刚才会突然想说话呢?”
难道刚才就是纪医生所说的“情绪波动”时刻吗?
因为被听到别人背后蛐蛐,心里产生了波动?
要真是这样,那就简单了呀!
雇点人,整天背后蛐蛐他,再假装不经意被他看见,制造一种突然间的冲击感?
桑鹿又开始不着边际瞎琢磨了。
没注意到对面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毫不掩饰的视线,缓慢在她脸上移动,幽深瞳仁涌动着辨不分明的意味。
夜幕低垂,晚风拂过。
封砚手肘支在露台栏杆,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他也在想。
为什么。
刚才看到桑鹿生气想要为他打抱不平的模样,情不自禁就伸手拉了她。
叫出她名字几乎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过去尝试说话时会让他产生的不适感,在那一刻并没有出现。
桑鹿低语了一句:“这不太科学。”
雇人蛐蛐封砚并不是个好主意。
封砚目光变深。
是不科学。
他也这么想。
半晌,桑鹿表情释怀,盈满了笑意看向封砚,话锋一转:
“不过,不得不说,你的嗓音很磁性很好听耶!不愧是总裁,霸总小说诚不欺我。”
得夸。
鼓励式治疗。
得多夸夸。
他能开口说话就是好兆头。
今天他能冲破心理屏障开口说一句,明天就有希望和她一起说相声。
夸夸方面,她一向很可以的。
配上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她夸大其词地说:
“我刚才都惊了一下我跟你说!心想是哪个声优钻我耳朵里了吗?简直苏到爆炸,我脑瓜子直接一颤,嗡嗡嗡……”
封砚:“……”
桑鹿见封砚神情顿了下,再接再厉:
“绝不夸张!你是我从小到大见到过的男人里,嗓音最好听的。”
桑鹿噼里啪啦,手舞足蹈,说了一大堆。
封砚怔然看着她不断开合的嘴唇。
过了好几秒。
他微微偏过头,从胸腔溢出了一声很轻的笑音。
这一笑,桑鹿直接开始鼓掌了。
啪啪啪——
“对咯~就是这样,多笑,笑好!脸臭不好!笑起来帅。”
风轻轻柔柔吹过桑鹿的脸,微卷的发梢飞扬晃动,一双好看的眼睛因为含笑变得弯起来,潋滟着光。
封砚沉默:“……”
又是夸又是哄的,她把他当成三岁小孩子了吗?
可不知怎地,他脑中突然浮现那天电子屏幕上闪过的“lOSer”。
晚风顺着方向,将她身上好闻的清甜气息吹过来他这边。
或许因为桑鹿刚才的话,也或许因为她此刻奋力拍巴掌模样。
那一点隐秘得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挫败感,被这阵风吹得烟消云散了。
露台很安静。
微风抖动着穿过树丛。
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大厅灯光透过玻璃照在露台的木质地板上。
灯光斜斜映在男人英俊眉眼。
鼻梁高挺,棱角利落。
这画面落在了桑鹿的眼里。
她见到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眉目缓缓舒展开,视线错开,又一次笑了。
桑鹿惊喜地睁了睁眼。
不避不让,盯着他看。
两人目光在初春微暖的空气里短暂相撞。
她突然有个惊奇的发现。
封砚笑的时候,喜欢错开视线微微偏下头,不直视人的眼睛。
晦暗不明的光影之下,莫名有种,漫不经心的帅气。
她怔怔看着他。
许久,摇晃了一下脑袋。
镇定精神。
一定是刚才香槟喝多了,或者法餐吃撑了,晕碳。
才会脑袋不清醒,觉得夜幕下倚着栏杆散漫笑着的男人越看越特么的帅气。
虫鸣阵阵,树影摇曳。
很奇怪。
分明看不见又摸不着。
可桑鹿总感觉隐隐有种气息,在无声流淌,搅散她和封砚之间泾渭分明的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