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炀循着青石板蜿蜒向下,两旁的火把随着脚步震颤逐一燃起,映出墙上斑驳的纹路。显露出了它的年代足以追溯到数十年前。
甚至也可能是几百年前。
这间地下室是何时建起又是何时完工的,王炀并不清楚,他冷着脸伸出手摸了摸墙上乌黑的石板。
这是一件遗物,净石。
在无人那些年里,它仍在发挥作用——净化空气,吞噬尘埃。
这份遗物并未被记录在“烛火”中,它被镶嵌于此已久,久到无法追寻它的来历。
像是被烫到,王炀缩回了手,不再停留,一路直至阶梯尽头。
同样腐朽刻满诡异咒文的木门立在眼前。朴实而又沾满时光的余韵。
二楼书房里存在一间联通地下楼道。
这是谁都想不到的构造,因为阶梯似乎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从整栋别墅的构造来看,它并不存在。
就连王炀发现这里都是偶然,如果不是十八岁那年在离开上城区之前,他回到这里,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发现了书房中的秘密,他也不可能发觉,这里居然存在暗室。
王炀盯着门上诡异的咒文看了很久,只要每次来到这,他都会先去研究那些诡异的象形文字。
这已经养成习惯了,可那么多年了,他对这些咒文依旧没有头绪。
它的秘密或许早已埋葬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吱呀——
王炀没再钻研那些令人看一眼就会感到强烈不适的象形咒文,他伸手推开了木门。合页满是铁锈仅仅是轻轻一推就爆发出了尖声。
映入眼帘的并非什么诡异而又古老的炼金房,反而是充满科技感的设备。
xt系中央控制台——装载燧人百年前集中研发的时至今日都能算得上先进的芯片与处理器。蓝色的屏幕闪烁着一行行实时记录的数据。
墙边放满了玻璃质容器,但早已空无一物,只剩下中央控制台前的巨型玻璃舱。
如果余年此时在这里就会发现,玻璃质容器中悬浮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陈可可,或者说是陈可可的克隆体。
数十根不同的管道植入她的身体。
屏幕上的数据不断跳动,王炀双手插兜走到了容器前,静静的看着里面的小女孩。
如果钟启在这里,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台中央控制器记录的东西——“失乡之种。”
多年前的野火执行的最高机密任务代号“失乡人之乡”中,用野火的命换来的东西,它被植入了陈可可的克隆体中。
王炀还记得当年祝晴柔独自一人从灰雾中走出来的场景。那时野火的载具还不是流光。
它被称作“余火”,装载整个燧人最先进的装备武器,就连最外层的魂钢都经过淬炼,强度远非普通魂钢可比。
可祝晴柔把它半死不活的开回来时,像是从遥远的过去开回来的一般。
整辆车都已经变形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说实话,就连祝晴柔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回来都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它被开到闸门前就已经寿终正寝,祝晴柔就那样坐在主驾驶位上,面容呆滞,眼中木楞得不像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反而像是八旬老人垂死的目光。
在接到报告的那一刻,王炀就直奔那道闸门。
被他很是看好,被他当作是亲妹妹般的女孩就那样坐在驾驶位上,等到她独自下车走到王炀面前时,王炀都还在发愣。
直到独属于祝晴柔清冷的嗓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报告,‘野火’小队应到六人,实到一人。
任务失败,但带回相关禁忌物。”
王炀沉默下来,良久才开口。
“你们没有失败,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最大的成功。”
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位战士。最后只能苦涩开口。
“愿...他们的余烬,能照亮后来者的路。
欢迎回来,祝晴柔。”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祝晴柔就在他面前晕倒了。直到祝晴柔倒地的声音传来他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扶起祝晴柔叫来医疗组。
她断掉了三根肋骨,右手严重骨折,全身多处擦伤,背上大面积烧伤,内脏多处出血。
王炀在看到这样的医疗报告时都觉得,祝晴柔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是最大的奇迹。更不用说她带回来的“失乡之种”,是在他藏起的禁忌书籍上看到的东西。
这是野火用命换回来的东西,可王炀对野火的记忆仅剩下它曾是星火最强的小队——除了新入伍的祝晴柔,其余的人至少都能够进行三次爆燃。
但也仅限于此了,野火的历史都埋葬在了过往,他们的名字最后只由祝晴柔铭记。
野火早就被他的野心亲自熄灭。
眼前闪过的一幕幕记忆让王炀站在中央控制器前苦笑出声。
野火只会成为历史了,也许不久之后,他王炀也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当然,也可能无人在记得他的名字。
他抬起眼眸,双手在控制台上疯狂舞动。机器开始发出警报,如血般鲜红的光映在了他儒雅的面容上,分成阴暗两半。
一枚被取出时只有指甲盖大小,随后散发红光缓缓变成拳头大小还在不断跳动的种子从陈可可的克隆体中被机械臂刺入胸膛取出。
王炀打开了容器,淡绿色的营养液顿时喷涌而出,将他打湿。
他走上前去,慢慢的将那些植入女孩体内的管道一根一根拔出,黑红色鲜血四处飞溅,将他的面容染红,与地面的营养液混在一起,仿佛开出了诡异的花。
最后,他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在当初发现陈可可身体的特殊后,他就暗中取得了陈可可身上的细胞还获取了其中的dNA记录。
原本是不想伤害陈可可才培育出的克隆体就这样静静的躺在金属感十足的机械台面上。最可笑的是,现在他也狠不下心去杀死这位克隆体。
真是矛盾啊。
王炀的脸上露出苦涩,在他亲手的操纵下,送葬了燧人上万条人命,可现在他连眼前的克隆体都舍不得伤害。
恶心至极的圣母心理,他早就对自己升起了强烈的厌恶。
所以他才自认成为不了燧人的城主。
要么极度的铁血,要么足够仁慈。可他偏偏站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或许他早就不是人了,从为了私心派出野火前往“失乡人之乡”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人了。
王炀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没去理会漂浮在半空的那枚“种子”。
被打湿的外套被他燃起的命火烘干,轻轻的盖在了女孩的身上。才伸手握住那枚种子,蓝色命火在手中燃烧,直到它变成悬浮的黑水才张嘴喝下。
他闭上眼睛感受身体中出现的异样感,握了握拳,直至全身燃起黑色的命火才睁开眼。
他抱起躺在台上的女孩,动作轻如鸿毛,生怕把她吵醒。
这样新生的生命,第一眼要是看向他,那可就不好了。
双手沾满无数无辜人命的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出现在女孩的面前?
王炀小心翼翼的走上阶梯,走向原本属于他的房间,将女孩的身体擦干,为她穿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才轻轻的盖上被子。
“醒来后就好好活下去吧。”
他的呢喃声在屋内回荡,看着女孩逐渐平稳的呼吸轻轻关上房门。
他没有为这位新生的生命体取名,他不配。
“爸...”
女孩在梦中的呢喃在屋内响起,但已无人可知。
窗外暴雨倾落,王炀打起黑色的大伞,独自走入雨幕。
他的声音划破雨幕却被天边炸响的闷雷掩去。
“无根之水最是浮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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