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无数大户人家的僮仆就围在宸翰印书坊门口,急等新一期朝报出炉,主子都在府里等着呢,吃早饭前就要。
方正华正忙得焦头烂额,紧张地校验样稿,突如其来的订单爆发让他手忙脚乱,还好这几个月按国师的要求一直在招人,堪堪可以应付。
朝报编辑部门口也聚集了一些人,声称已破解那两道格致题,想领赏银,不过人数就少了许多,也就五十多人,其中很多是想浑水摸鱼的,毕竟格致之学非常小众。
……
乾清宫。
隆安帝下了朝也看了一会儿朝报,他现在越来越喜欢这种消遣,既能放松,又能得到一些消息,如今更好,还有如此精彩的话本。
正在此时,刘桂生进宫见驾。如今他是国师,跪拜都免了,交流更舒心了。
“陛下,如今荣宁二府作出表率,王子腾之事倒是可以轻轻放下。”
“刘卿所言甚是,王荆溪虽则颟顸无能,却未攀附裕王,不过听命于太上皇而已。”
隆安帝说到此处,心里依然不舒服。
“既是颟顸,不如让此人任个闲职,也不负国朝恩养功臣之义。”
“既如此,便让他当个光禄寺少卿罢。
隆安帝随口说道,喝了一口信阳毛尖,又说道:“对了,自戴权下狱,大明宫掌宫之位虚悬,刘卿可有人选?”
刘桂生一愣,这个位置他倒没想染指,如今与隆安帝配合尚可,没必要讨人嫌。不过随即一想,隆安帝可能也是在释放善意,同时试探自己的胃口。
刘桂生笑道:“懿文太子妃书香门第出身,掌管东宫井井有条,如今赋闲多年,何不让其掌宫?”
隆安帝一愣,他从未想到这个人选,此时刘卿提起,倒觉得是个妙招,如今东宫旧人被冷落多年,与各方势力都不牵扯。
又想到这是兄长寡妻,不由得有些火热,遂疑虑道:“懿妃乃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宫内本有女官,大周律又何尝禁止女子为掌宫?”
隆安帝龙颜大悦道:“所言有理。”
周坤在旁恼怒不已,掌宫之位他早就觊觎,但又舍不得乾清宫总管的位置,那是皇爷的体己人,若自己提出,反倒与皇爷生分了,因此,他满心希望皇爷命他为掌宫,届时他要么推辞后自领,同时推荐乾清宫总管;要么仍留在乾清宫,推荐一人任掌宫。
如此两个职位都在自己囊中。
未曾想皇爷从未问询自己,反而问起刘贼,莫不是咱家圣眷已衰?想起之前与戴、裘二人的勾搭,不禁有些惶恐。对于数日前北静王的示好更加谨慎。
隆安帝当然不知道他的小九九,但心里早已对周坤有些提防,觉得不能事事都交他处理。
他继续向国师垂询:“……罗刹国遣使接亲,朕就昭月一个妹妹,自然也无意让她远赴极北苦寒之地,只是我华夏乃礼仪之邦,君无戏言,却也不好悔婚……”
刘国师道:“这有何难,陛下可替上皇认个义女,封为公主嫁过去,以全周罗之邦谊。”
“若论宗室倒有一二适龄宗女,只是认做义女一则乱了辈分伦常,二则远赴莽荒,恐有怨言,物议伤人,不可不虑。”
刘桂生道:“臣闻宁国公府三品威烈将军贾珍之妻妹,名唤尤二姐,年方及笄,兰心蕙质,温婉贤淑,何不过继封为公主,既不负邦谊,亦可全天家厚待功臣之恩义。”
趁现在还来得及,把尤二姐嫁出去,免遭贾珍这色胚祸害。
虽说罗刹国苦寒,但与她原来命运相比,已是逆天改命。
何况,与大周的刻板印象相比,刘桂生知道罗刹毕竟是大国,其京师亦是欧陆大城,何况又是太子妃,不至于特别艰苦,当然,这一路西行,倒是有的受的。
刘桂生又想到一个点子。
……
罗定乡。
今日是收地的日子,武定侯采取了软抵抗,未派人交接,傅名山也无所谓,自行率领清丈组进行清丈,分配土地。
正在划定各地块四至,却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马蹄声。
果然有诈。
李义立即接管现场指挥权,命人将事先准备好的数十辆马车围成一圈,现场清丈组与护田组、敬义兴均退入车阵内。然后命人收拢缺口,打行的汉子在外围待命。
刚刚部署完成,一彪人马已冲至阵前,这些人穿着皮裘,包着头巾,遮住大半张脸,衣衫褴褛,样式千奇百怪。
有些像山匪,只是京畿之地一向太平,未曾听闻有大股山匪,何况是马匪。幸好国师早有安排,带了数十辆马车组成车营。
李义正想着,对方已开始冲击,嘴里大声怒吼,声势惊人。
悍匪一边用铁锤砸马车之间的钩索,一边用枪从缝隙间捅进去,甚至有人从车轮间扎人腿。
远处,还有二十余名弓箭手齐射。
李义见这架势,知道对方绝非山匪,而是军中人物,且训练有素,必是精锐无疑。
只一回合,周围惨呼之声四起,倒下十余名敬义兴好手。
李义只好命护田组顶上,护田组虽然个个战战兢兢,但多日训练,加上保田土如保身家性命,因此强撑着倒也没崩溃,只站成队列,按平日训练,机械重复着捅刺动作,四肢颤抖,动作扭曲怪异。
悍匪作为进攻一方,面对车阵,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用人命填。血雨飘洒,断肢飞舞,令人不忍直视。
此时双方均倒下数十人,车阵终于被砍出一个缺口,悍匪想从缺口涌入,李义领着敬义兴打手顶在前面,大呼酣战。
李义右臂中箭,流血不止,他强忍剧痛,若无其事般呼喝指挥。
身边打手都是跟着他十几年的老兄弟,性格彪悍,悍不畏死,此次又被国师每人赏了五十两银子,若是负伤、死亡,另有大笔抚恤银子。
只是对方乃经制之军,非乌合之众可比,若非有车阵依仗,此刻护田组早已崩溃四散。
即便如此,也难以支撑多久。难道国师没有后手?怎的未见援军?
王大此时正在山坳缺口处,用长筒望远镜观察战场,据说此镜乃养济院从番僧手中购得,他娘的就是看得清楚。
只是奇怪武定侯的人一上来就梭哈,难道没有后手?
要不再等等?
旁边就是护军营的一旗精锐,总旗乃范得功,今日高统领让其以外操名义把弟兄们带到此处埋伏,听从王大安排。
他对这望远镜也颇好奇,护军营也只有统领、副统领配有千里眼,其他是安在火炮上,他也看过。
刚才他求王大把望远镜交他赏玩,却是比军中千里眼清晰得多,一时羡慕得紧,这会儿见王大一直霸着,叫道:“王叔,看这许久作甚,你王大何曾懂得排兵布阵,快拿来给俺瞅瞅!”
说着,一把夺过,举起望远镜查看战场,也不管王大骂骂咧咧。
只见战事胶灼,双方都开始无法承受伤亡之重。
此时护田组倒是成了主力,由于他们受过协同训练,又是保卫家园田土,热情高涨,虽受伤亡,士气倒是还在。
悍匪头目,密云卫亲兵把总韩遇吉已心生去意,自己不能离营太久,况且伤亡如此之大,事情恐怕瞒不住,追究起来,若是上头不得力,恐遭丢车保卒。
正想着,突然大地微微震动,从西面斜坡密林中闪出一队人马,当先一人马鞭一指,战马人立而起后向下猛冲,声若滚雷。
当此之时,生力军杀入,护田组必然崩溃,届时地方以匪害为由上报,此事即悄无声息揭过。
王大一看,这便是后手了,立即下令急行军赶向战场,四面围杀。
国师下令,除首恶数人需做人证,其余全歼以震慑宵小。
护军营转入山口,潜行一段后往前猛冲,绝望中的李义、罗黑娃等人见援军已到,士气大振,爆发出怒吼,开始反推出去。
韩遇吉等人见事不可为,呼哨一声开始退却。
李义深感机不可失,立即命打开车阵往前冲杀。
护田组罗保顺、罗黑娃如下山猛虎般冲出,虽然气喘得像风箱,却一往无前。
王大冲到跟前,命一哨人马火铳齐射敌方断后之军,其余由范得功率领,追杀逃匪,那些无马匪徒本就筋疲力尽,此刻又拼命逃跑,早就腿脚发软,哪里跑得过养精蓄锐的骑兵。
韩遇吉不敢往西面密云卫跑,而是往北,想躲开追兵后再回去。
不过范得功拿着王大交给他的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一直紧咬不放。
韩遇吉胯下战马之前冲击车阵已消耗不小,此时狂奔更是精疲力尽。
而护军营的弟兄都是一人双马,范得功作为总旗,战马更是优中选优,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韩遇吉拼命抽打胯下马,战马勉力狂奔一段后,终于脱力倒地,韩遇吉滚鞍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