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眯着眼睛看了她们一眼,点头说道:“稍等。”便进去通禀。
不一会儿,沈妙音就出来了,见了沈斯情,喜道:“姐姐,今儿怎有空过来?”
一边说一边把两人带到会客室,沈斯情把来意说了,沈妙音一听,怒道:“既是国师属下,怎敢不遵国师教诲?我这便去找山长。”
沈妙音颇有侠义心肠,让两人等着,自己跑去找山长吴怀庸。
听沈妙音说明来意后,吴怀庸皱眉道:“此为家事,外人难断啊!”
他对沈妙音没有特别赏识,总觉得一个女子成不了大器,不过副山长张良鹤器重此女,他却不好随意叱责。
“淑怡姐姐浑身伤痕,岂是寻常家事可比?国师谆谆教诲不可苛待妻女,怎可等闲视之?”
吴怀庸无奈,只好换一个理由:“其夫乃制造局属员,学塾鞭长莫及啊!汝等不如去寻六喜公公陈情,或可解决此事。”
吴山长从心底不想管这种家务事,男人管教老婆,有何稀奇,但国师的话不能不重视,如今有现成的推脱理由,自然用上。
沈妙音听了,也很无奈,山长的话不无道理,那现在怎么办?自己只是犯官家眷,蒙国师恩典进了学塾坐馆授徒,若掺合这些分外之事,恶了上官,难保不会被逐出学塾。
想到此处,她颇为忧虑,但斯情和淑怡姐姐殷切期盼的眼神又让她难以放弃,而且,她见过国师,总觉国师并非虚假浮夸之人,他的规矩并非说说而已。
回到会客室,她对沈斯情与叶淑怡道:“山长让我们向六喜公公陈情,你我三人同往吧!”
她不想跟两位说太多,免得她们沮丧忧虑。
她向研究所吏目交代一下,申请了马车,与叶、沈二人一同出发。
沈斯情坐在马车上,觉得车行极稳,颠簸轻微,且车内空间宽敞,牛皮内饰,与车夫乘坐的驾驶位间隔的门板上居然有赤兔标志,惊道:“这莫不是赤兔马车。”
沈妙音正在思考怎么与六喜公公禀告此事,遂漫不经心道:“是,这是学塾公产,若需外出,便可申请使用。”
“国师委实礼贤下士,供奉唯恐不周啊!”
沈斯情乃大户人家嫡女出身,自是识货的,国师手面之大再次出乎意料。
到了养济院人事局,沈妙音向门房出示了研究所的腰牌,门房立即向内通禀,不一会儿,就有一仆夫出来迎接:“几位随我来,六喜公公已在值房等候。”
三人一听,颇为惊喜。六喜公公是国师在大明宫时的旧人,交情颇深,欲往他身边凑,讨好巴结的不计其数,见一面可不容易,却没想到三人今日立即便赐见了。
仆夫把她们领进门,六喜抬头道:“先坐。”然后又对仆夫道:“李叔,泡茶。”
沈妙音连忙把事情说了一遍。三人忐忑地看着六喜公公。
六喜还以为沈妙音找自己是研究所方面的事,国师对格物研究非常重视,研发局,学塾研究所都是重点关照对象。
没想到却是家务事,当家的行家法,祖祖辈辈就是这么过来的,不过国师确实立过规矩,不得苛待妻女,更不得动用暴力。
只是为此事专程找国师禀报似无必要,可过两日与其他要务一并汇报。
想到此处,他说道:“此事我已知悉,你等先回,过两日我便与国师禀告此事,请国师示下。”
沈妙音等人面面相觑,略有些失望,但六喜并未拒绝,已是不错的结果,连忙道谢退出。
回去的路上,沈妙音对叶淑怡说道:“淑怡姐姐住斯情府上多有不便,不若住到我的宿舍,我如今独有一间卧房,也有灶间,倒也方便,姐姐不嫌简陋就好。”
叶淑怡听了非常感动:“妹妹为我的事跑前跑后,我却又要叨扰妹妹两日,着实惭愧得紧。”
沈妙音笑道:“切莫客气。”
隋日和今晨起来,不见了叶淑怡,有些恼怒她不知悔改,居然私逃。想着她回来,还要狠狠教训一番。
岂知至晚上仍未归家,不由大怒,回想她有可能去哪儿,怀疑是罗鹦哥家,因为叶淑怡与鹦哥儿的婆娘见过面。
只是并不确定,却不好上门讨要。
次日,他在制造局见到鹦哥儿,按捺不住,问道:“鹦哥儿,前日俺家婆娘与俺怄气,离了家,昨夜仍未回,她可是去了你府上,嫂夫人跟俺婆娘倒有些交情。”
“前日晚上确曾来过,昨晚就不在了。”罗鹦哥也没隐瞒,否则反而显得心里有鬼也似。
隋日和一听就急了:“既是前日在贵府,如何昨晚不在,到底藏了何处?窝藏妇女可是大罪。”
罗鹦哥怒了:“好你个隋八子,爷几时窝藏妇女?若非你殴打你家婆娘,她又怎会跑?如今婆娘不见了倒怨起爷来。”
两人越说越激动,竟动起手来,推搡中,罗鹦哥不小心额头磕到刚装好的蒸汽机样机转角处,刹时鲜血满脸。
养济院同僚一向友爱,都很珍惜此处的差事,从未发生斗殴之事,如今居然见了红,管事执事不敢隐瞒,层层上报,到了六喜处,他一听,知道是昨日叶淑怡的事,暗悔自己没有早处理,匆匆去望江楼禀报。
刘桂生一听事情经过,气坏了,他知道传统观念强大,但自己的属员,必须遵从自己的规矩。
他立即让六喜通知几位当事人,并召集所有执事以上到制造局开会,自己也带上昭月匆匆往制造局赶。
到了制造局公事厅,见月桂港的执事、参事、知事上百人都到了,当事人隋日和、罗鹦哥已在堂下,沈妙音带着叶淑怡、沈斯情也到了。
叶淑怡看到隋日和在场,身子控制不住微微发抖。隋日和见这么大阵仗,也怕了,想起国师定的规矩,很担心自己的前途,本来六月份要升把式的,如今看来悬,想到此处未免后悔。
刘桂生先让昭月带着叶淑怡到医务室验一下伤痕。
验完伤回来,昭月对刘桂生道:“叶淑怡身上大小伤痕不下二十处,后背一片青紫,手臂有多处烫伤。”
刘桂生脸色更加阴沉,冷冷看着满堂高管。
刘桂生威名日盛,他平日温和有礼,下属几乎忘了他的雷霆之威,而今日他的沉默震耳欲聋,让他们似乎听到了令人心颤的滚滚雷鸣。
隋日和更是两股战战,头脑一片空白,正在惊惶之时,却听国师沉声道:“隋日和,你有何话说?”
隋日和浑身发软,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原是俺错了,俺不合殴打媳妇,俺没听国师教诲……”
刘桂生不听他啰嗦,叫门外的巡兵道:“把他拉出去。”
隋日和嚎啕大哭被拉走了。
刘桂生对着众人道:“天地阴阳相生相克,此乃天理,亦是人伦,以夫虐妻,乃悖逆之举。隋日和重打五十棒,即日开革,永不叙用,六喜、吴怀庸,对此事重视不足,罚俸半年,沈妙音谨遵院规,扶助弱小,有侠义之心,赏银一千两。”
说到此处,刘桂生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自己定的相关规矩是为了保护底层女性,但执行的都是男人,效果必然好不了,这是自己疏忽了。
于是,又说道:“人事局设一个家暴专员,参事级,由女子担任,专事稽查家庭暴力,苛待妻女等情事,直接向本座汇报,第一任专员便由叶淑怡担任。”
叶淑怡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还是沈斯情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提醒她,她才慌忙跪下谢恩。
刘桂生对她说道:“你可招收十个属员,随时调查、访问养济院同僚家庭暴力迹象,为无辜弱女主持公道,有需要时,可向安全局调巡兵。”
他又对昭月、韩延寿等人道:“不仅我们养济院、审计署、格物社要考评家事和谐,今后我们的合作商社、向我们订货的买家一样要考评,拒绝检查,或检查发现家中暴行,立即终止合作,这一条,列入契约。”
说完,他沉声问在座高管:“这几条,诸位可有异议?”
六喜、献奴等人木然点头。
刘桂生见无异议,宣布散会后离开。
众人见国师离开,终于缓过来,大口大口吸气,适才国师的威压有如实质,令人有窒息之感,除了昭月以外,其他人几乎承受不住。
六喜忙把叶淑怡迎过来道:“叶家妹子,我此前有些怠慢,恕罪恕罪,这边马上安排你的公事房,宿舍,今日就可入住,还有属员十人,不知叶家妹子有否人选?”
叶淑怡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也是官宦之家出生,略一思忖,便道:“属员不急于一时,可在履职之时逐步增加,不过当下倒有现成人选,此次我的事多亏斯情姐姐怜恤才解决,斯情姐姐古道热肠,倒可以入选第一个属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