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京师水运码头只到通州,自通州卸货后陆运进京。运输效率不高。
刘桂生打算大规模组织人力修建码头,并疏浚河道,至少让三百料以下的小船可以通行。
名称就叫月桂码头,等周边货栈、车马店、镖局、客栈、骡马市、酒家都建好后,可以叫月桂港。到时候救济处下设港务局。
临时负责码头建设的叫韩延寿,六喜前两天开始筹备时,此人向六喜自荐,六喜看他四五十岁,会识字,还是盛魁车马行的执事,就让他负责码头建设。
此时已有上百工人在平整场地。
刘桂生一到,韩延寿立即上前见礼。
此人穿着灰色亚麻短衫,头戴小银冠,三角眼,扁鼻梁,满脸风霜之色。
他虔诚跪地道:“拜见凌霄真人!”
周围百姓听说刘桂生来了,竟乌泱泱一同下跪拜见。
刘桂生颇为动容,自己多番作死,在一个腐朽的皇权体系内横冲直撞,竟意外受到百姓爱戴。
刘黑狗也在人群里,他昨天就拿到了第一次工钱,一百文。
原想着上头承诺的一百文,工头、皂隶总要克扣些许,拿到五十文也就不差什么,有七八十文,便是主家、管事菩萨心肠,谁曾想竟是十足十一百文。
刘黑狗是因为去年三晋大旱,一家子逃难,进京讨食的,路上老爹就病死了,在潮白河畔,难民争渡,三弟走散了。
在保定府,他跟二妹月娥两个连草根树皮都吃不上,眼看饿死,月娥便把自己插标卖首,卖给当地的赵员外,换些银两,刘黑狗才活下来。
时间长了,他也便浑浑噩噩,忘了当日的生离死别,刘真人若是早上一年现世,他刘黑狗一家指不定还能齐齐整整,如今却是晚了。
他旁边的朱五郎却是伏地哭泣。他是密云农户,家里也曾种着祖传的十五亩地,倒也勉强温饱。
谁曾想老国舅张世瑞看中了他家这块地,直想强买,朱五郎的老爹朱阿大抵死不从,张世瑞就把上游水源截断了。
眼看庄稼枯死,朱阿大四处告状,却哪里告得赢?
县令吴庆祖偏帮老国舅,只说上游水枯,乃天时,非人力所致。
地里颗粒无收,财力毫无冗余的家庭根本扛不过去,朱阿大不得不“自愿”把祖地“卖”给张世瑞,成了无地农民,不得不把地再佃租回来。
只是“卖地”那点钱根本撑不到下一个收成。
一家子苦挨,幺弟整日饿得号哭,老爹朱阿大内心郁结,又挨饿,还要下地干活,很快病殁了。
朱五郎走投无路,带老母亲和幺弟跑到城里求活,一直担心挨不过去,没想到三清保佑,进城第五日恰逢刘真人招工,昨日拿到一百文,买了十斤苞谷,蒸了几个,人都缓过来了。
想到之前的恐慌,朱五郎忍不住泪如雨下。
刘真人扶危济困,怜贫惜弱,所以成了活神仙,只要跟着他,总能混一口吃的。
若能找真人诉诉冤情……,算了,真人岂能管得了俺们这些微末小民?
刘桂生正在跟韩延寿商讨码头布局,他把码头分成卸货区、装货区、仓储区、工坊区、生活区、商业区、娱乐区等功能区,并规划了交通路线。
不过,他可以做大概规划,却无法进行细致的方案设计,无法落地。
他想了想,问道:“京师必有不少精于营造的匠人?其中有否一个姓雷的?”
韩延寿忙道:“真人明鉴,确有一个雷姓营造师,祖传的手艺,蜚声海内,人称样式雷,其祖正是大明宫当年的营造总管,此人擘画的修造图例堪称一绝。”
刘桂生道:“去请此人来画图,不要怕花钱,跟他说,养济处愿出双倍的价钱。”
韩延寿连忙答应。
刘桂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才返回宫内。
进了重华宫,却不见昭月兴冲冲迎上来,有点不适应,转过回廊,来到碧华轩,却见昭月正在安静地想心事。
这倒少见,通常她不是折腾别人就是折腾自己,何曾见她心事重重。
刘桂生挥退随侍宫女,昭月惊觉刘桂生来到旁边,强颜笑道:“小桂子回来了。”
刘桂生见她如此,竟感到有些心疼,难得耐心问道:“何事不开心?”
昭月犹豫了一下,说道:“父皇说你既是修道之人,须迁出大明宫。他还说我婚约已定,不宜再出入宫禁,须守真养静,学习罗刹风俗掌故,宫廷礼仪……,小桂子,我们……今后不能在一起了吗?”
说着,竟是满面凄凉,泫然欲泣。她混世魔王一样的性子,跟小桂子在一起后也没有认真考虑过未来,但今天乾康帝把此事挑明,终于让黯淡的人生扑面而来,一想到以后永远失去小桂子,她的心像针扎一样,竟痛得无法呼吸。
不到一个月,昭月竟似情根深种。
刘桂生道:“能不能在一起,只能我桂爷说了算,我找他去。”
说着,刘桂生立即起身。
昭月犹豫一下,欲待喝止,却见小桂子已经走远了。
刘桂生急步往宁寿宫走去。
对于昭月,他一开始并没有很认真,甚至带着某些恶趣味,但一段时间下来,却也开始接纳她。
更重要的是,老子有系统的人,需要接受你皇帝老儿的安排?
到了宫门前,正要往里走,却有一个黄门使拦住:“刘公公,太上皇颐养之地,未经通禀,岂可擅闯?”
“那你就快去通禀。”刘桂生有点不耐烦,但好歹是去见“老丈人”,不想用强。
“对不住,太上皇不见外客。”黄门使轻蔑说道。
刘桂生心中一怒,一巴掌摔过去道:“你未通禀,岂知太上皇不见我?”说着往里强闯。
此时数十个侍卫往前围过来,甚至已抽出绣春刀。
此时天上炸雷响起,电光在云层闪烁,似乎蓄势待发。
这些侍卫眼神惊恐,面面相觑,开始骚动。
刘桂生冷声道:“快去通禀,否则宁寿宫难保不遭雷击。”
黄门使连滚带爬进去通报。
其实刘桂生刚刚发现万安堂隐隐有紫气笼罩,系统提示为“国运绑定目标,雷击无效”。
果然并不能随心所欲。
不一会儿,宁寿宫总管急匆匆张保出来,立即让侍卫放行,领着刘桂生去万安堂。
刘桂生见此处怪石假山,小桥流水,更有些许花木掩映,竟有江南园林风致。
到万安堂前,见黑底金字的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写着“万安堂”三个柳体大字,气象严谨,法度森严。
万安堂五间大正房,两侧都配有厢房,整体布局轩昂壮丽。
进得门来,就见正中大紫檀雕螭桌,上头是墨龙大画,下面的楠木太师椅是正端坐一老者。
头戴翼善冠,身穿青色盘龙服,蚕眉凤目,鼻直口阔,两鬓花白,五柳长髯,眼中闪着精光。
卖相不错,就是眼睛有点凶。
刘桂生暗暗腹诽。
“见过太上皇。”刘桂生还是规规矩矩见了一下礼。
不过行了礼后自己找了个圆凳坐下。
张保本想训斥一番,又担心弄巧成拙,激怒此妖道,最终没有开口,专心当起道具。
乾康帝见刘桂生如此敷衍,并无对皇权的任何敬畏,刚才又强闯宁寿宫,更加感觉到此人的危险。
他沉声道:“刘真人因何擅入宁寿宫?莫非以为方外之人可不遵王法?”
说着,他用鹰一般的眼神盯着刘桂生。
“事急从权,太上皇宽容大度,想来定是不拘小节。”
“哼!”乾康帝打定主意这两日动刀兵,此时也不想逞口舌之利,问道:“来此何事?”
“听闻太上皇要将昭月公主嫁给罗刹国太子和亲?好教太上皇知晓,昭月已入我凌霄门下,乃我座下首席大弟子,本座须臾离不得昭月。和亲一事,可另寻闺秀。”
这是刘桂生刚才想到的托词,似乎跟实情也挺相符。另外,“本座”这个称呼提气,以后要经常用。
乾康帝饶是养气功夫了得,此时也怒不可遏,若不是忌惮对方风雷之术,早令刀斧手将其剁碎。
他深吸一口气道:“国家大政,岂同儿戏?”
“换人未改和亲之策。”刘桂生淡然道。
“朕就这么个适龄未嫁的闺女,何人可换?”乾康帝忍着气辩驳。
“此言差矣,太上皇大可收个养女,赐一个公主封号,有何分别?”
乾康帝一愣,他没想过还能如此操作。
刘桂生继续说道:“文成公主亦非唐太宗之女,未误和亲大局。”
乾康帝认真考虑一下道:“文成公主乃宗室女,朕若搜罗宗室之女,恐遭物议。何况,罗刹国君罗芙娜乃一代雄主,如其知情,必难善了。”
“太上皇不必担心,宗室女虽远嫁,毕竟封为公主,也算厚待了。如确无宗室愿为万岁分忧,万岁亦可认一民女为养女,其父母必感念皇恩浩荡。至于罗刹国主质疑——,不必多虑,须知养女视同亲女,又封为公主,礼制等同,罗刹国何隙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