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国师 第二十五章 北静王

不知这份报纸是谁授意成立，只知道是兰台大夫倪元璐主办，不过刘桂生觉得他只是白手套，幕后是谁不知道。

若说对大周朝权贵的了解，戴权这样的宦官顶层自然知道最多，不过他们都被自己搞进去了，想来不可能愉快地交流。

考虑了一下，哑然失笑，权贵内部不是也有自己人吗？

而且每天都会坦诚相待，深入交流。

他先把昭月叫进来，把京闻报推给她看，然后问道：“以你之见，此报何人主使？”

昭月看了看京闻报，沉吟道：“京师田亩审计，勋贵受损最大，文臣鲜有在京畿之地购置田产。勋贵之中，以四王为尊，听父皇讲过，北静王水溶乃儿孙辈之佼佼者，且此人……”

昭月表情严肃，正在分析，刘桂生手伸进去，昭月皱着眉，胀红着脸继续道：“听我大哥与太子妃闲谈过……，此人工于心计……，贪财好货却务虚名……”

刘桂生抽出手道：“既当又立，不过色厉胆薄，沽名钓誉之辈。”

昭月白了他一眼，眼神拉丝。

……

次日，昭月在审计署办公，如今养济院尚未迁入新址，暂与审计署合署办公。

却听无双进来禀报，有坊老里正率内城商户数百人求见审计署巡检使。

刘桂生不在，昭月自告奋勇代为接见，走出大门，却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穿青色布袍，脚蹬麻鞋，赤色脸膛，精神矍铄。

此人一见昭月，忙跪下道：“小人于三拜见贵人。”

昭月第一次接见耆老乡贤，展示出魔头性格的另一面，她温和地道：“老人家何时来此？”

“公主容禀，自裕王作乱，俺们这些小门小户都想着必是要脱一层皮，保不齐有那运衰的，丢了命也是寻常，不想审计署诸位老爷昼夜巡查坊市，保了一方平安，连胥吏青皮都缩到了乌龟壳里，这都是国师、公主的功德，审计署老爷尽心，俺们商量，给衙门送一把万民伞，请老爷们收下！”

身后的街坊邻居也都跪下喊道：“请老爷们收下。”

昭月没经历过这场面，加上又是一根筋的性子，竟没有谦让，只说：“各位乡老有心了。”就吩咐手下把伞收下。

过一会儿，又有城东码头流民过来拜谢，自从月桂码头开始营造，他们也都有了营生，再也没有饥寒之苦。

傍晚，甚至有京郊失地流民过来感谢审计署，痛哭流涕，直呼青天大老爷。

第二天早上，审计署朝报隆重报道了衙门前的万民伞事件。

又报道了昨日佃户请愿事件，提供了另外一种事实版本，说明有人指使，蓄意制造事端，而且附上目击证人的证词。

甚至做了深度报道，采访了一个京郊失地农人王六郎，讲述了他的故事：

俺本是自耕农，在房山有六亩水田，一家子倒也勉强温饱。

六年前永定河修坝，县衙派了徭役，本是十天的活，到期后吏目胡长顺不让离开，只说事没办完，又过五日，坝子没来由管涌，胡长顺诬俺暗地里使坏，把俺投进大牢。

俺家里人急得不行，四处托人营救，县衙只不放人，为了打这场官司，家里闹得河干海枯，偏偏这个时候，平阳伯的管家来找俺爹，说把俺家六亩地低价过给平阳伯，平阳伯帮俺摆平官司。

俺爹顾不上往后的日子，忍痛就卖了，只得了十六两散碎银子……

如今俺向乌庄主租了田地种，交六成的租子，年成不好就得挨饿，去年房山遭蝗灾，家里断顿，俺爹忍饥挨饿，一口没吃，三天只喝野菜汤，没熬过去，俺知道他是心疼孙子，想着省几粒粮食……

除了这个王六郎，报纸还采访了三个相似经历的京郊流民。

不仅如此，朝报还刊登国子监一个寒门士子楚云帆的投稿，自述其艰辛求学之路：

余自幼家贫，劣绅与胥吏勾结，吞并余家田产，不得已，家父赁田租种，艰难度日。

双亲见余早慧，不忍埋没于田亩，将家姐卖与豪绅为婢，得束修之资，送余入学塾就读。

余每日草鞋褴衫，文具不全，同窗耻与余同列，百般折辱。

余之砚台，乃余研磨卵石十日得之，然富户之子吴垣竟蓄意摔碎，向余挑衅。余忍泣不语，乃因吾父租种之田地即吴垣家所有也。

余父虽勉力支持，然家境窘迫日甚，父乃告余曰：余家穷途末路矣，不辍学，如之奈何？遂泣不成声。

余授业恩师董承，惜余之才，出资助余县试，余侥幸上榜，后得亲戚之助，求学至今。

朝报最后还刊载养济院的招雇公告，凡田亩被勋贵公卿强取豪夺者，养济院愿雇为力工或匠人，以保衣食，并助其夺回田产。

这份朝报共二十页，如一卷书册，一经发行，立即引起轰动。

首先，原先的邸报、朝报、京闻报都只是刊登消息，从未出现人物专访，这种新颖的形式让报纸有了人性温度，一下子打动了读者。

另外，专访对象竟是这种草根小民，让人震惊之余，也让市井贩夫走卒之流深感亲切，将朝报引为知己。

那些呼告无门的失地百姓更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不少人当街痛哭。

养济院请了不少说书人在城隍庙、茶铺、码头、市场等地读报，所以，这些人虽不识字，却不妨碍他们了解报纸内容，并产生共鸣，然后奔走相告。

大周朝的首次舆论反转轰轰烈烈地发生了。

而楚云帆的文章，除了打动拥有同样经历的寒门士子外，也让那些喜欢舞文弄墨的读书人惊喜地发现，居然有这么个投稿的渠道。

俗话说，文无第二，读书人总觉得自己文章写得好，希望更多人看到他们的才学。

多种因素作用，加上养济院刻意推动，本次朝报产生巨大影响力，茶楼酒肆、学宫戏场，甚至楚馆秦楼，到处在议论这两日的庶民请愿和两报对垒。

缙绅公卿多倾向京闻报，中下层士子和市井匹夫则夸赞朝报实乃民之喉舌。

虽然前者有声望有地位，如是从前，他们可以“教化万民”，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好”，但如今国师则发出另一种声音，而国师有通天彻地之能，在他们看来洞悉天机，岂是凡夫俗子可比？

何况寒门士子也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他们也占庶民一方。

有些情绪激动的，跑到五城兵马司门口，要求吏目放人。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关智威愁眉苦脸，对着眼前的中年文士吐槽道：“昨日收押那些衙役可是犯了众怒，如今不如径直放了出去，以免代人受过。”

中年文士乃是关智威聘的师爷叶明轩，此人一听，急道：“东家不可，如不能敲山震虎，审计署必然变本加厉。”

“哼，审计署背后是国师，有的是手段，今日的朝报就可见一斑，俺没必要替他们背锅，那京郊可没俺老关的田产。”

“东主，田亩审计既已发轫，又怎会局限于京师，国师不过是各个击破而已。何况，如此发动群氓，恐缙绅豪族之家永无宁日。”

关智威听了，虽觉与己无关，至少当前如此，也不想当马前卒，但还是勉强道：“那就再顶一阵子。”

叶明轩点点头，心中却也忧虑，北静王，靠得住吗？

……

国师府。

刘桂生正在接见高耀祖，高耀祖已升任护军营副统领，掌握大权，今日他带了龙禁尉的都尉翟士稆拜见刘桂生。

“国师，翟兄与高某同乡，十五载袍泽，情同手足，龙禁尉有稽查、刺探、监视之责，一应文档，翟兄皆可调阅。此前京闻报的后台也是翟兄刺探玉墨书坊获知，坊主佟立人乃北静王外宅之兄，而倪元璐的庶妹倪翠娘乃是北静王的妾室。”

翟士稆身高八尺，方脸大耳，鼻直口阔，长着络腮胡，此时，他跪地磕头道：“翟某愿为国师效死。”

刘桂生点点头，如今情报线终于有人才投靠了，不然爷得累死，爷既然留下来，就是要享受生活，当牛马的话不如回去呢。

不过也要试试他的成色。

“北静王，本座要北静王的资料，此人的出身、癖好、手段、财富，一一查明。”

“是，请国师放心，翟某定让国师满意。”

……

次日，朝报刊发特刊，列出勋贵侵占京畿民田排行榜。第一名就是北静王。

特刊将北静王所占田地的方位、面积、等级以及原主一一列明，甚至当初采用的侵占手段也抽丝剥茧解密出来，让北静王无所遁形。

不仅如此，朝报还刊载了北静王当初袭爵出现的争议，水溶以庶子之身袭爵，嫡子莫名其妙暴毙，疑云重重。

更有传言，水溶好男风，身边侍卫均高大粗豪，但一段时间就换一批，且一旦值夜，必形容枯槁，腰膝酸软，扶墙而回。

特刊末尾还写着：未完待续。

此刊一经发出，瞬间引爆舆论，人人争相传阅。

酒楼茶肆、坊市街巷，到处都有人交头接耳，并且发出隐晦的笑声，有时路遇熟人，一语不发，只会心一笑，就胜过千言万语。

北静王彻底上了热搜，第一个享受到大周朝“网暴”的待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