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者说 第11章 往事如幻泡

面前的土丘宛若一座小山，四周杂草皆被除尽，种上了些果树及长着浆果的低矮灌木。土丘上被掏空出数个窑洞，隐约可见洞内铺着干草，洞穴两侧竟植满鲜花仙草，轻风吹来，幽香四溢。

正在二人以为此处许是哪位隐世高人筑就的桃源仙境时，土山上缓缓走出一群白耳猕猴，它们身高不过三尺，白耳金瞳，周身蓬松的灰色皮毛上时有几道白色的条纹。猴群熙熙攘攘地簇拥着一只高大老猴，蹦蹦跳跳地从窑洞中出来，似庙会中看热闹的人群般好奇地观察着二人，彼此“嚯嚯”地低声地鸣叫着。那只年迈的老猴一瘸一拐地走出猴群，它几乎有小烈般高大，身上灰毛有几处脱落，露出粉红色的皮肤，数支一尺多高的幼猴依偎在它身侧，一手指指叔侄二人，一手轻拍老猴的手臂，颇有些向家长讨要糖果的孩童的意味。那老猴也如家长般，拗不过心爱的幼子，竟似人般地叹了口气，双手抱拳向着二人行了一礼。

唐行知这群奇猴并无恶意，更是好奇它们竟如此聪明，仿佛知晓人间的礼仪，于是便微信地望着群猴期待地盼着这群奇猴能耍出些令人惊喜的把戏来。那老猴见唐行并无忤意，似乎放下心来，再次向唐行低头行礼，接着它左手对着唐行一指，群猴见状都屏息凝视，瞬间静了下来。老猴接着深吸一口气，口中缓缓吹出一个西瓜大小的水泡来。

水泡晃晃悠悠浮在半空之中，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将破不破地颤动着，其内不断显现出影像来：一名干瘦的男童，他头发被剃个精光，周身破衣烂衫，衣不蔽体，露出的大片肌肤上青紫连片，布满伤痕，脚上连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正在荒野之中奔跑，他似乎在躲避什么，总不时地回头观望，连双脚已磨破，跑得满是鲜血都顾不上，只是咬着牙死命地在草丛中狂奔。突然面前蓝光闪现，一名蓝袍少年不知从何处跃出，正挡在他面前。那瘦小男孩二话不说，直接抽出怀中匕首揉身欺近，刺向蓝袍少年的心窝。那蓝袍少年身形不动，却瞬间闪到男童身后一掌将他击晕。水泡到此破裂开来，影像也随之不见了。

小烈觉得这一幕无比的新奇有趣，同那群小猴一样看得入了神，而一旁的唐行见到水泡中的影像却震惊得浑身颤抖，因为这段影像正是他童年时的遭遇！他幼时家乡遭遇灾荒，为求一线生机被父母卖掉，接着在人贩子手中辗转数手，最后被七星寺所收留。幼时的唐行以为从此就可古佛青灯，吃斋念佛过完一生，却不想这七星寺明面上是做僧庵寺庙，背地里却是一个叫做七星煞的组织！这个组织专门收养无亲无故的孤儿来，通过各种残酷训练，将这些孩子培养成杀手刺客，赚取佣金，以此敛财。幸而唐行刚来不到三年，七星煞便被通天阁剿灭了。这段影像正是少年时的冰哥——冰洵追捕七星煞余孽的场景，这也是二人的初遇。

猴群见水泡破灭影像消散，便一起仰天长啸，长啸片刻之后，又擂胸跺脚地鼓噪起来，仿佛是没看够戏班表演，喊着要加台演出的戏院观众。老猴见状，双手平抚，猴群立时停止了鼓噪，安静地注视着老猴。

老猴再次向着唐行低头行礼，接着低鸣三声，又从口中吹出一个水泡。水泡之中显现出一个正在床榻上挣扎的男童，同样是幼时的唐行！只见他光头已长出了许多黑色发碴，一张小脸通红，五官扭曲狰狞，他浑身**，遍体大汗，干枯瘦弱的肢体上起满了红疹；他嘴里塞满了软布，手脚皆被牛皮带子牢牢地绑在床腿上，身体疯了一般死命地蠕动挣扎着。床边站着一名少年，正是年轻时的冰洵，他面无表情地冷冷地盯着唐行，似乎对他说了什么。

小烈多少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那瘦小男孩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狰狞可怖。

“小烈你可知这水泡影像中的人是谁？”唐行见孩子怕得小脸渗出冷汗，便俯身拍拍小烈后背，在他耳边低语道。

小烈摇摇头，示意不知，双眼仔细盯着画面观瞧，又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于是比划道：“蓝衣服人的好像老爹！”

“不错，蓝衣服的正是你的父亲！”他揉了揉小烈的脑袋，说道：“床上那个瘦皮猴就是我，你的唐叔叔！”

小烈闻言惊得双目圆睁，不安地比划道：“老爹为什么要害你啊，他以前是坏人吗？”

“不不不！”唐行微笑着摇头否认，“你的爹非但不是恶人，反而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小时候被卖入了七星煞。那是个对小孩子来说极可怕的邪恶组织，专门拐买些孤儿，培养成杀手！那时的我觉得这七星煞比那阴雨天的黑夜还要漆黑可怖，眼前黑暗一片，生命中的希望全都死绝，只能如行尸走肉般任人摆弄。你可能难以理解为何会如此，天大地大难道还跑不脱么？其实这正是七星煞的可怕之处，入门的孩子都会被他们喂食一种叫赤心肝胆丸的药物，这种药物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服用者的五感和劲力。服药者精力旺盛，不疲不倦，甚至连痛觉都减弱到了最低！可就算靠着这奇药，也难有人能挨过七星煞里的残酷试炼，三十二的孩子，能挺过第一年的不过两个人而已！更可怕的是这赤心肝胆丸一旦服用不仅会上瘾，如若断药停服，就会药劲反噬，痛苦不堪，而且随着生长发育药量还会逐步增长。七星煞中的孩子从七岁便开始服用此药，据我所知没一个人能活过十年，出任务时死掉乃是最幸运的事了！最怕的是任务失败受了上级惩处，不能及时吃到那赤心肝胆丸，药劲反噬之下，内腑经脉皆烧成一团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