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受伤的消息传到镇北侯府时,奚泽才跟沈清汇报完崔芝的事。
她守在孙府附近,发现崔芝趁着仆从不注意翻墙进了孙家祠堂,在供奉牌位的地方一番搜寻,末了翻墙出去时气红了眼。
奚泽认识她的脸,见其没做什么影响计划的事情,便没再去管。
“孙府根本就没供奉崔氏的牌位,所以崔芝才一无所获。”
说到此处,奚泽也同情起崔芝来。明明从前还算是官家小姐,如今冒着大不韪来偷姑母的牌位,却发现连个牌位孙家都没给供奉。
正感叹之时,秋蝉着急忙慌地从院外跑进来,带来了沈卓受伤的消息。
沈清忽地站起身,脑中“嗡”得一声,秋蝉的声音在耳边模糊起来,脑海闪过无数个可能受伤的情形。
一个桑童和一个随侍,沈卓应该不会应付不过来。就算要杀人灭口,无论是四皇子还是华彻都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个随侍闭嘴,况且这随侍分明是效忠他们的,沈卓怎么会受伤?还是路上出了别的什么意外?
奚泽眼疾手快地扶了沈清一把:“小姐别急,先听听秋蝉怎么说。”
秋蝉将眼泪憋回去,深呼吸了一口气:“听说是在孙府受的伤,那孙程发疯,连官差都死伤了好多。”
“人呢?人现在在哪里?”
“后面赶去的金吾卫将公子送去城中医馆了,刚才遣人来府上报信的,夫人在铺子里此刻不知道得没得到消息。”
备马赶去医馆的路上,秋蝉奚泽都未敢再发一言。
沈清一次又一次后悔,后悔自己擅作主张,逼急了孙程。她低估了他嗜杀的本性,本以为他会为了日后得上战场隐忍,却害的沈卓无辜受了伤。
医馆外列着金吾卫的将士,见是镇北侯府的马车,便有一人出列领沈清进去。
每进一步,悬着的心都好似被一双手攥得更紧一点。
掀开医馆前后相隔的帘子,沈清进入里间,见沈卓嘴唇苍白地躺在床上,肩膀至前胸缠着白色绷带,隐隐泛着血色。
沈卓的副手听见声音转头,见是沈清:“郡主,大夫刚换好药,中郎将还没醒过来,有什么我们出去说吧。”
沈清擦了擦眼泪,回身出去:“哥哥现在是什么情况?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们在巡查的时候遇到受伤的衙卫,听说孙将军出了事情,便带人赶了过去。谁知去的时候,中郎将已经跟孙将军打起来了,两人身上都见了血。”
“哥哥不是押送了两个人回来吗?怎么会半道去孙府?”
“我也是才得到消息,四皇子的侍从将人送到了金吾卫。他们说是听到打斗声,中郎将不放心,让他们押送人先回,自己去查看情况了。”
“那……那院子里的其他人?”
副手叹了口气:“仆从、衙卫还有几个农户里面,就只有两个晕过去的还有口气,其他人都……”
“中郎将虽然受伤,但好在未伤及性命。孙将……孙程旧患处被打伤,我们十几人合力将其制服,现在也押在狱中。据回来报信的人说,在孙程院中掘出人的骸骨,孙程拒捕才打了起来。此事兹事体大,两案会并案处理。”
副手将来龙去脉说清,如今孙程切切实实背上人命已经下狱,比他们原本计划的结果还要好。
但是沈清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代价实在太大了。
不光是受伤的沈卓,还有丢了性命的仆从、衙卫、农户……
沈清只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只因她的一句安排葬送了如此多人的性命和其家人的人生。
背上人命的说是孙程,其实有一半原因也在她。
要是她再谨慎一点,再思虑周全一点,本不该有这么多牺牲的。
喉咙像是被一双手扼住,连吞咽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沈清拼命想张口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无奈的气声,话未出口大颗的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流。
那副手吓了一跳,正要喊沈清的婢女,没想到眼前人一脱力作势就要倒下。
那副手慌忙去拉,一道身影却先他一步将人揽在怀里。
“世……世子!您您这……”
那副手虽听闻楚朝和沈卓交情匪浅,但这将人家昏倒的妹妹揽在怀里毕竟于理不合、有损名声。话未说完,就发现侍卫已经将门口围的严严实实。
楚朝将沈清打横抱起,放到一旁的榻上。
秋蝉和奚泽忙围过来,又担心人围着影响呼吸畅通,又让开几步。
大夫不需吩咐便立即上前看诊:“这是气血逆乱、心神失守所致致使晕厥。宜速施针药,调和气血,醒神开窍,好生休养便可苏醒。”
“多谢大夫。”
秋蝉作谢,“世子,剩下的我们来……”
楚朝摆了摆手,按照大夫的吩咐将人移至里间:“我亲自照顾,烦请大夫施针吧。”
……
四皇子府。
前来回禀情况的侍从跪地静默,身边是摔碎的名贵茶盏。
“这孙程是要打孤的脸吗?竟敢明目张胆地杀害衙卫,嫌参孤的奏折不够多不成!”
见门外来人,四皇子朝侍从摆手:“你先下去。”
幕僚刘崇进门拱手道:“此人怀有旧疾却战力颇高,然其性情难测、难以控制。那华二公子引荐此人,其心难测。”
“先生的意思是……”
“华二公子忠心与否尚不可断言。那孙程个性适合用作暗棋,然今日赛马场情形,分明早被人盯上。即便孙程未杀人入狱,也断不可再用了。”
“我本不赞成殿下与孙程同往,如今也算是无心插柳,弃子趁早丢弃吧。”
刘崇跟随多年,四皇子对他倚重颇深。
“先生所言孤明白了,但这弃子也该丢个好价钱,这件事华彻也必须给孤一个交代。”
刘崇点头:“这头一回确如其所言,笼络了一批文臣武将的心,但也遭到陛下责罚。这第二回,单靠华二公子一人怕是无法交代。”
“先生说的是。”
四皇子手指叩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左相大人也该抬抬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