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都快凌晨十二点了,王胜男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真麻烦,可算是完事了。”
兰舒递过去一张自己的名片,“我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再来广州,我要有机会再来就给你打电话,你要是没啥事也一起过来呗。”
“行啊,没问题。”
王胜男也将一张写了电话号的纸条递给她,“这我哥音像店的电话,我天天都在店里,咱回聊,我哥朋友来接我了!”
金美华和她哥也还在大门口等着自己,兰舒将王胜男给的纸条小心塞进包里,刚要举步离开,却被王胜男一把拽住了胳膊。
王胜男张开双臂要和她拥抱,“咱这么有缘,抱一个再走呗~”
兰舒瞬间尴尬地僵在原地,脑子里组织语言想着怎么回绝。
可还没等她想出合适的话,王胜男穿着小皮鞋,像只欢快的小鹿般直扑过来,整个人紧紧贴在兰舒怀里,两条纤细的胳膊像八爪鱼一样,用力地环住了她。
兰舒低下头,看着眼前只到自己胸口的娇小身影,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么开放的吗?”
王胜男小嘴一撅,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咱俩都是大女的,抱一抱咋了,这次真得走啦,拜拜!”
“嗯,拜拜。”
兰舒转身跨上金美斌的摩托车,目光再次扫过擦肩而过的小轿车。
这时,王胜男摇下车窗,眉眼弯弯,俏皮地朝着兰舒飞了个吻。
两人就此别过,身影渐渐在夜色里拉开距离。
兰舒抱着金美华的腰,金美华抱着金美斌的腰,嘉陵摩托车上虽然坐着三个人,但并没有很拥挤。
他们仨都是瘦子,抱在一起都硌骨头。
“突突突”,摩托车的引擎轰然启动。
金美斌转过头,看向兰舒,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别怕,你抱紧美华坐好了。”
说着,他一脚踩下油门,摩托车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那股刺鼻的机油味瞬间钻进兰舒的鼻腔,呛得她接连咳了好几声。
温热黏腻的晚风“呼呼”地迎面扑来,刹那间就吹散了她额前的发丝,发丝在风中肆意狂舞,心也跟着舞动起来。
摩托车的震动从座椅传来,酥麻了她的双腿,那股向前冲的劲儿却让她心跳加速,兴奋不已。
一路上,金美华不停地侧过头,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这儿讲几句,那儿介绍一番。
兰舒感觉新奇极了,要是在新塘县,一到半夜十二点街上早就空无一人,寂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珠江沿岸,霓虹灯闪烁跳跃,巨型灯牌交相辉映,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南方大厦的招牌散发着耀眼光芒,整栋楼被装点得金碧辉煌,就连平静的江面都被染成了璀璨的金黄色。
一艘艘游船悠悠驶过,彩灯勾勒出精致的船身轮廓,如梦似幻。
兰舒惊讶得瞪大了双眼,“都这么晚了,居然还有船在江上?”
金美捂住嘴,在呼啸的风声里扯着嗓子喊道:“那些是船上餐厅,吃饭喝酒的!”
兰舒啊了一声,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住,再也挪不开。
金美华兴奋地拍了拍她的腿,嚷嚷道:“等到明天!咱们也来!让我哥带咱来!”
兰舒一听,连忙摇头:“肯定很贵!”
“你别管贵不贵!我哥有钱!咱俩使劲宰他!”
前方弓着腰扶着车把疾驰的金美斌听到了两个妹妹的对话,笑着扯着嗓子大喊:“明天哥带你俩来吃香喝辣!”
半个小时后,摩托车裹挟着夜色与闷热的湿气,稳稳停在一栋居民楼下。
昏黄的路灯,将光晕慵懒地洒在地面,勾勒出几个男人的身影。
他们身着背心围坐一处,桌上摆满了啤酒瓶,正兴致勃勃地喝酒猜拳,喧闹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惹眼。
“哎哟,阿斌,呢个靓女系边个呀?”其中一个男人眼尖,瞧见金美斌回来,立刻扯着嗓子打趣,脸上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
金美斌熟练地停好车,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他丝毫不见外,伸手抓起桌上的啤酒瓶,仰头猛灌两口。
酒水顺着嘴角淌下,他随意一抹,满不在乎地开口:“你唔好咸湿湿嘅,呢个系我乡下嘅妹妹,唔好打佢嘅主意。”
男人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兰舒,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出声:“你呢个衰仔边度嚟嘅福气?妹妹一个跟住一个咁靓。”
金美斌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脸蛋,“仲唔系随我,我系我哋屋企最靓仔嘅。”
兰舒好奇地看着他们用粤语对话,“美华,你哥和他们说啥呢?”
金美华笑容灿烂:“他们夸你好看呢,大靓女!”
“你才来多久啊,就能听懂当地话了?”
美华扁了扁嘴,“只能听个大概吧,太复杂的我也听不懂。我哥能听懂,他来了好几年了,现在粤语也能说个七七八八了。”
金美斌和邻居打了几句哈哈,便心急地带着兰舒和金美华往家走。
南方建筑和北方建筑的区别还是挺大的,金美斌在广州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这栋居民楼外墙是那种洗得发白的米黄色马赛克。
楼梯不高,一共六层,每层三户人家紧紧地挨在一起,就像一群亲密无间的老友。
楼与楼之间挨得也很近,而北方的楼间距却很宽,因为冬天太阳高度角小,为了保证每一户都能有充足的光照,只能把楼距拉开。
就像新塘县,县里现有的居民楼大多是板楼,户型方正,南北通透。
兰舒一路上观察到的广州的居民楼则更灵活多样,受地形和历史文化的影响,布局没有那么规整,充满了生活的随性与自由。
兰舒跟着金家兄妹俩走进了居民楼里,深吸了一口带着市井烟火的空气,一种陌生又奇特的感觉在心中蔓延。
金美斌家在六楼,三人沿着楼梯往上走,楼道里灯光昏黄,墙壁上的水渍在灯光下影影绰绰。
金美斌一边走,一边偏过头神色认真地和兰舒闲聊:“广州啊,别看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其实乱得很。平常一到晚上我都不敢让美华单独出门。当然也不只是晚上,白天其实也不咋地。”
兰舒微微仰起头,眼中满是诧异,“白天?”
“真的不安全。”金美华抢着接过话,“你听说过飞车党吗?”
兰舒迷茫的摇摇头,金美华继续说道:“这边飞车抢夺的新闻天天都有,各种因为飞车党导致行人摔得头破血流的事可多了,有的甚至连命都丢了。”
金美斌走到三楼,脚步一顿,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他抬手轻轻指了指,压低声音说道:“就这家的阿婆,有一回上街去买叉烧,那天她戴着金耳环,结果被飞车党一把拽住直接从路边拖倒在地,耳朵都被扯豁了,那血哗啦啦的流。”
兰舒听得瞪大了眼睛,原本被潮热空气包裹的身体瞬间涌起一阵寒意。
“所以啊要是真碰上这种事,该放手就放手,钱没了还能再挣,破财挡灾,保命要紧。”
兰舒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说怎么家家户户都装着防盗门和防盗网呢,原来作奸犯科的人这么多。”
金美斌轻哼一声,“那玩意根本挡不住小偷,今天偷你304,明天偷你502,连着好几天能把整栋楼偷个遍。你没瞧见刚才我特意用铁链把摩托车锁上了吗?路边的摩托车和自行车那就别提了,被偷的更多了。”
兰舒下意识地紧紧拉住自己双肩包的背带,心里暗自庆幸这次坐火车没遭小偷。
没来广州之前,只看到了这座城市的繁华,却没料到繁华背后竟藏着这么多乱象。
她吸了吸鼻子,家里挺好的,她现在就有点想家了。
“斌哥,你家被偷过吗?”兰舒忍不住问道。
金美斌不屑地撇了撇嘴,脸上带着一股狠劲,用粤语斩钉截铁地说道:“边个够胆偷我屋企,我就将佢只手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