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况搁以前,要是林秀珍晕倒了,兰舒肯定急得一个头两个大。
但现在,看到炕上哼哼唧唧的林秀珍,她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林秀珍一只手无力地搭在额头上,眼睛半眯着,嘴里时不时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哼哼声。
“老天爷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让我这辈子遭这罪啊!让我死吧!我不活了!”
说着,她两条腿还在炕面上象征性地蹬了蹬,炕席都跟着簌簌作响。
兰建国无奈地抿了抿嘴,拿着扫炕的鸡毛掸子在炕沿儿上轻轻敲了两下。
“小兰舒,你明知道你妈脾气不好,你说你没事气她干啥?”
兰舒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她自己气性大,关我屁事。”
听到这话,林秀珍叫唤的声音更大了。
“你这孩子!”兰建国刚拔高了声调,目光却扫到兰舒脖子上那一圈刺眼的白色纱布。
心头一紧,后半截狠话像被鱼刺哽住了喉咙,生生咽了回去。
“爸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得学会接受。你三天两头在家作,家里有事我就得从厂子里请假出来,本来厂子最近效益不好,你说你这不是给我添箩烂呢么!”
“爸,你让我接受啥?接受兰馨抢我对象?她是你亲闺女,我就不是了?”
兰建国实在没辙,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爸哪能是那个意思呢!这事确实是你二姐不对,但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因为这事就不要命了。你说你这么闹,你自己受不受罪吧!小时候别人说你傻我还不乐意,现在看来,小时候你那次发高烧,是真的把脑子烧坏了。”
这话听得兰舒憋屈,不过她承认,之前为了一个狗男人跳河,她脑子确实有毛病,她该被骂。
自打溺水、手术、输血遭了一番大罪,元气早就大伤。
这会儿她不过站了一小会儿,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发软打颤,阵阵眩晕袭来。
兰舒不再理会要死要活的林秀珍,趿拉着塑料凉鞋挪回西屋。
刚躺进被窝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焦急又匆忙的脚步声。
她都不用起身看,听了二十年了,光靠声音她就可以分辨出是大姐陈文娟和兰馨回来了。
果不其然,东屋的林秀珍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立马扯着嗓子喊冤叫屈。
过了十几分钟,兰舒这屋的门就被不轻不重地推开了。
陈文娟二话不说,抬手猛地一掀,盖在兰舒身上的被子就被掀飞到一边。
“小死兰舒!你到底想干啥!你非得把咱妈气死才算完是吧!”
兰舒一声不吭,伸手慢吞吞地又去扯被子试图重新盖住自己。
见兰舒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陈文娟更是火冒三丈,她双手叉腰怒吼道:“你赶紧给我滚起来!别以为现在我不敢骂你!”
兰舒心底幽幽叹了口气,无奈地顺势从炕上爬了起来。
大姐对她有恩,她再怎么发疯,也不能和大姐顶嘴。
“大姐,我还病着呢,你可轻点吵吵吧。”
“我看你确实有病!”
陈文娟看到脸色苍白的兰舒,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无奈地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到炕沿上唉声叹气。
“你作什么作啊,妈岁数大了身体不好,你要真把她气出好歹来,肠子悔青了都没有后悔药给你吃。”
兰舒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林秀珍成天抱怨这疼那痛,实际上全家身体最好的就是她。
“你最近闹出这么大的丑事,家里人各个都跟着你着急上火。我去单位上班,工友们一问起,我都羞得抬不起头。”
“我丢人?”兰舒心中窝火,语气带着几分尖锐,“我可没当破鞋去抢别人对象,我给你们丢什么人了?”
陈文娟眉毛顿时竖起来,斥责道:“什么破鞋!姑娘家家的说这种话害不害臊!你和魏晓峰又没结婚,八字都没有一撇,婚前交朋友那都是小打小闹,换对象也不犯啥毛病。”
兰舒愣了,她一直以为大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陈文娟和兰馨异父异母,从小关系就一般,没想到如今大姐居然会为兰馨说话。
兰舒摆摆手赶人,家里没有一个清醒的人,她和大姐也没话说。
房门突然“嘎吱”一声,陈文娟迅速起身,探头张望后把门拉开,“没事儿,你进来吧。”
兰馨带着一身胭脂香飘然而至,手中还拎着一提绿豆糕。
兰舒闻到这熟悉的胭脂香味就恶心,她知道兰馨喷的肯定是贝弗利香水,因为魏晓峰三个月前刚送了她一瓶。
她刚出院回家没来得及处理,一会儿她就把香水倒茅坑去。
兰馨将绿豆糕放在立桌上,语气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兰舒,好点了吗?”
对方的语气太自然了,自然到仿佛无事发生。
兰舒不说话,目光如刀般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兰馨被看得发毛,“你看我干啥?”
“看你得没得大病。”
“什么?”
兰舒抿了抿嘴,“我怕你干了缺德事,哪天嘎嘣一下厥过去。”
兰馨顿时涨红了脸,这死丫头跳个河真是脑子进水了!
姐妹俩年纪差不多大,从小她就压兰舒一头,什么时候兰舒敢这样和自己说话?
她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腾地从木椅上站起来。
“你别跟我在这发疯,跳个河就了不起了?谁逼你跳河了?兰舒,家里没人欠你的!”
兰舒气笑了,“兰馨,我之前是不是给你脸给太多了?”
眼看着两个妹妹马上就要吵起来,陈文娟挪着身子一屁股就挡在了兰舒面前,将两个人的视线隔开。
“行了,你俩都少说两句,让爸妈听见算什么事!”
还没等兰舒说什么呢,兰馨先炸庙了。
她推开陈文娟的肩膀,“大姐,你不用拦着她,今天我倒是要看看她兰舒有什么可能耐的!还跳河,跳给谁看呢?人家晓峰根本就不喜欢她,从头到尾都是她一直死缠烂打的,还不是因为晓峰是厂长家儿子!”
兰舒笑道:“你咋还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
兰馨瞪着眼睛,“我和晓峰是真心相爱的!”
这话她敢说,在场的两个人都不敢听。
此刻,兰舒真是服了,服得五体投地。
“兰馨,你就别拿着鸡毛当令箭,扯着虎皮当大旗了。还真心相爱,我呸!你拿着魏晓峰对你那点猫尿狗骚的感情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你想气我?你以为我在乎?”
“你少跟我嘴硬了!”兰馨斜着眼睛看她,眼底还有些得意,“你不在乎能去跳河?你在乎死了!”
“你可轻点嘚瑟吧。”兰舒要吐了,“你别高兴的太早,你别以为你相中这么个玩应是什么宝,他魏晓峰就是个下三滥,就是个系不紧裤腰带的类人猿。他能抛弃我在一家找两姐妹下手,他就是个禽兽。你见过哪个雄性动物过了发情期之后,还死死守在雌性动物身边的?我看你以后能比我强哪去!”
陈文娟听得一愣一愣的,医生说输血有可能导致病人性情大变,当时她还不信。
现在见兰舒骂起人来像弹珠一样,字字诛心,弹弹入脑,她是彻底信了。
兰馨从没被这个囔囔踹三妹这样骂过,此时气得手指头都在发麻。
她张了张嘴想回骂,但她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好像没那么多词。
憋了半天,她挺着胸脯趾高气扬道:“要是晓峰看见你现在这泼妇样,肯定后悔没早点把你甩了。我告诉你兰舒,晓峰都和我说了,你俩之间手都没牵过,他碰你一下都恶心得吃不下饭。他瞧不上你,他爱我,我俩之间才是爱情!”
兰舒真忍不住了,侧过头干呕了一下。
随即抹了抹嘴道:“你和魏晓峰真是一个茅坑出来的臭货,可别拿爱情当幌子了。爱情的帽子再大,也扣不住你俩道德的沦丧,就算扣住了你俩指定也没啥好下场。”
两个人撒下的是背叛的种子,怎么可能长出信任的果实?
兰馨气得白眼球都变红了,“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你以为你俩是金童玉女长相守呢?你俩就是偷鸡摸狗的同谋。偷吃我的果子你就是个贼,吃干抹净轻点嘎巴嘴都算你还有点素质。你可倒好,吃完烂果还大摇大摆走我面前显摆自己把树挪走了,你真是把屁股当脸使,你这脸可真够大的了。”
兰舒的小嘴就像连环炮,把兰馨炸得体无完肤。
她顿时失去了理智,抬起手就朝着兰舒扇了过去。
陈文娟眼疾手快赶紧抓住了兰馨,她只拦了二妹妹,忽略了背后的三妹妹。
只听清脆的一声巴掌响,兰馨白嫩的脸蛋上突兀地浮现出一道鲜明的红印。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你......你敢打我?”
兰舒不屑地冷哼一声,“打你就打你,有什么敢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