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房地产开发的浪潮还未完全涌起,规模相当有限。
大多数住房都是单位分配的福利房,如同被圈定在既定轨道上的资源,极少有流入租赁市场的,用于出租的房源可谓是凤毛麟角。
可能也有出租房子的,但兰舒找不到。
兰舒迷迷糊糊间又想起了杨采玲,佰隆地产,地产是不是就是盖房子的?
那杨采玲肯定有租房子的门路,兰舒如是想到。
她打算把钱还给对方的时候再厚着脸皮麻烦人家一件事,问问有没有租房子的门路,如果能找到房子,她可以付些感谢费。
杨采玲再有钱,她也得给人家点好处,这是规矩。
毕竟这五千块钱放在自己手里两天了,放贷的还收利息呢。
无论如何,等手头再宽松些,她就一定要搬出去住。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过段时间就要租铺位了,到时候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每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地花。
对她而言,赚钱才是当下重中之重,是必须摆在首位的头等大事,其他的一切,都得靠边站。
那晚之后,老兰家彻底消停了两天。
果然,人就是贱皮子。
好人想给蠢人当狗,蠢人都不屑一顾,蠢人逼得好人化身成吃人的老虎,哪怕狐假虎威,蠢人们也吓得个个俯首称臣。
在兰妮中考结束后的第三天,金美华从广州寄的第二批货终于到了。
兰舒在去客运站取货前依旧像往常一样,匆匆跑到小卖铺给杨采玲打电话。
听筒里,毫无意外地,只有单调又恼人的忙音接连响起。
兰舒都要疯了,这五千块钱比烙铁还烫手,烫得她心绞磨烂。
兰妮在一旁等不及了,不停地张望着急得直跺脚,仿佛晚去一秒,那批货就会自己长翅膀飞了。
“姐,赶紧的吧!电话啥时候打不行啊!”
“来了!”兰舒带着失望挂下电话,往上提了提喇叭裤的裤腰,脚步匆匆地朝兰妮跑去。
兰妮考完试就没什么事了,成绩要一个月后才出。
闲着也是闲着,她非要跟着兰舒一起去摆摊。
兰舒自然是不太乐意的,摆摊太累人了,本来兰妮初三的时候就已经辛苦一年了,在她看来,妹妹就该在家好好放松玩耍。
但兰妮非要帮着兰舒干活,跟个倔驴似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以前,她对三姐是单纯的喜欢与依赖,而经过那晚的事,兰妮又多了一层情感,那就是心疼。
这份心疼,兰妮没对兰舒说出口,但她在心里已经默默发誓了。
以后她一定要对三姐好,无论发生什么,她永远坚定地站在三姐这边。
哪怕三姐要去杀人了,她也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三姐递刀。
这一趟取货,可把姐妹俩累得够呛。
这次的货足足有四大包,姐妹俩一人扛着两大麻袋,艰难地在滚烫的街道上蹒跚前行,从客运车一路折腾回了家。
一进家门,兰妮连口气都没顾得上喘,便迫不及待地跟着兰舒一起分类理货。
这批货不仅有各式各样精美小巧的饰品,还有遮阳帽和时尚的太阳镜。
之前金美华给兰舒打电话时,神秘兮兮地说要送她一份惊喜大礼。
此刻,兰舒在一个最小的麻袋里,找到了这份神秘礼物。
那是一条吊带波点裙,一入眼便让人挪不开视线。
细细的肩带,是细腻柔滑的绸缎质地,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滑落
裙身底色是浓郁而深邃的墨蓝,上面错落分布着圆润饱满的米白色波点,俏皮又活泼。
领口处,一圈精致的蕾丝花边若隐若现,兰舒摸着裙子就有点脸红了,像是被这裙子的美惊到了,又像是被它的性感羞涩到了,她慌乱地赶紧将裙子塞回包装袋里。
“哇!”兰妮忍不住惊叹出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兰舒,“姐,你快穿上试试啊!”
“不要,太露了。”
“露啥啊,我看电影明星都那样穿。”
“人家是明星啊,我摆摊穿这个,一弯腰什么都被别人看去了。”
兰妮遗憾地咂了咂嘴,“也是,这裙子不适合干活穿,约会穿还差不多。”
兰舒轻嗤一声,“那就更穿不着了。”
两个人忙着理货的时候,邻居的年轻小姑娘敲门而入。
“小秋姐啊,快进来坐。”兰舒热情地招呼着。
耿秋迈进屋内,一眼就瞧见满炕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儿,眼睛瞬间歘歘歘地直放光。
“天啊舒妹,你从哪淘愣的这些好玩意啊!”
兰舒随意地笑道:“我给人家打工的,帮我朋友卖的。”
“我早就听我妈说你在摆摊了,一直想去看看,可饭店里太忙,一直抽不出空。早知道你卖的是这些好货,我早就去照顾你的生意了!”
兰妮眼珠子滴溜一转,像个机灵的小狐狸,笑着说道:“小秋姐,那你喜欢哪个就自己挑挑呗,省得跑那么远了。”
耿秋哈哈大笑着,伸手轻轻点了点兰妮的额头,“这臭妮子,还知道帮你姐卖货了。”
耿秋在西屋待了快半个小时,精心挑选了一个遮阳帽、一副太阳镜、两对耳环和一条手链。
姐妹俩还没踏出家门去摆摊,这生意就开张了。
等耿秋离开后,兰妮兴奋地在炕上又蹦又跳。
兰舒好笑地看着她,“你轻点蹦!别把货踩了!”
还没过二十分钟,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耿秋竟然领着七八个胡同里的老邻居回来了。
原本就不算宽敞的西屋,一下子被挤得满满当当。
兰妮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阵仗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捂着耳朵站在炕上,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与警惕。
她害怕人多手杂,保不齐就有人会顺手牵羊。
虽说都是相处多年的老邻居,但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她三姐挣点钱容易吗,她可不能让她姐赔一分钱。
这一拨人在小屋里热热闹闹地待了快一个小时才陆续离开,等众人走后,兰舒迫不及待地清点起收入,这一算,竟收到了134.5块钱!
这叫啥?这叫兵不血刃啊!
兰舒翻出这次金美华给自己的成本单子,一个个照着单子捋,刨除去成本,居然净赚72块钱!
“姐,你傻笑啥呢?”
兰舒顺手拿起一个带着蝴蝶结的遮阳帽抛过去,“你刚才不是说喜欢这个吗?给,赏你的!”
兰妮眼疾手快地稳稳地接住遮眼帽,毕恭毕敬地弯腰颔首,“谢主隆恩~”
姐妹俩在屋里有说有笑,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嵌出一个小小的门缝。
林秀珍斜着眼睛往屋里看,“刚才咋来这么多人?”
兰舒懒得理她,兰妮替她姐回答道:“来买东西啊!”
林秀珍明知故问:“买啥啊?”
她一撅屁股,兰舒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形状的粪蛋。
现在她和兰妮已经形成了不用递眼神也能心领神会的默契了,兰妮招了招手让林秀珍进门。
“妈,你进来随便挑呗。”
听到这话,林秀珍一扫几日来的郁气,脸上难得露出喜色,乐滋滋地开门进屋。
“这个是啥啊?”
“遮阳帽。”
“哦,帽子啊,这个你们小年轻戴行,妈岁数大了,戴出去让人笑话。”
兰妮认真地点点头,“恩呢,老黄瓜刷绿漆。”
林秀珍狠狠地剜了兰妮一眼,兰舒抿着嘴,笑声哽在喉咙里。
“那这条项链呢?这大珍珠好看,像贵妇。”
兰妮摇头,一本正经地点评:“不行啊妈,这条珍珠太大了,你戴这个下地干活,别人还以为你挂脖子上一串大蒜呢!”
“那这个戒指呢?这个好看啊,大红宝石,真带劲!”
兰妮先点头,又摇头,“戒指是好看的,但是吧,咋说呢......”
林秀珍眉毛一立,“你又要说啥?”
“妈,你的手又黑又瘦,你要是戴这个红宝石戒指,就像鸡爪子上套了个红辣椒圈,你要在饭桌上一伸手,我爸眼神还不咋好使,该把你的手当盘菜夹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