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妮拉的粑粑是红色的,姐妹俩都以为是便血了。
坨坨已经睡着了现在也顾不上他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带兰妮去医院。
兰舒将双腿发软的兰妮背到自己背上,匆匆忙忙踩上鞋就往楼下冲。
“妮子,你别怕,天塌了有姐给你顶着,别怕!”
兰妮整个身子吓得瑟瑟发抖,都这时候了还怕惊扰邻居不敢大声哭,默默地趴在姐姐肩头,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姐,你,你别跑那么快,别,别摔倒了。”兰妮哭得一抽一抽的,话都说不清楚。
八月末的天气依旧炎热,兰舒双手双脚都吓得冰凉。
虽然她也急得半死,但她不能在妹妹的面前表现得多惊慌,她极力地保持镇定,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稳。
“妮子,便血也没关系,想开点,说不定是长痔疮了。”
兰妮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不,不是的,长痔疮是粑粑上带血,我,我这个整个粑粑都是红的,我肯定是中毒了,姐,我要死了!”
“别胡说。”疯了似的跑到路边,伸长脖子张望着,盼望着能拦到一辆车。
此时已经十一点半,街道上一片死寂,连个车影都没有。
兰舒担心兰妮是肛肠方面的问题,骑自行车带她吧,又怕把她颠坏了。
她冲着月亮祈祷,赶紧来一个奥拓,求求了,赶紧出现一台奥拓吧。
月亮上的嫦娥仿佛听到了兰舒诚心的祈祷,过了五分钟,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了她们的面前。
兰舒焦急地望过去,竟然看到石余川从主驾驶上走了下来。
“兰舒?你怎么在这?”
兰舒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说道:“我妹妹生病了,得去趟急诊,你能把我们送过去吗?”
石余川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快步走到后面打开车门,“快上车!”
夜晚的街道空荡荡的,石余川将车开得飞快,但对于兰舒和兰妮姐妹俩来说,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过得异常缓慢。
兰舒看着满脸泪痕的妹妹,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妮子,哪里难受?”
兰妮绝望地摇头,“姐,我哪都不难受,你还记得爷爷去世前三天吗?他之前病得瘫在炕上好久了,就那三天,他突然能从炕上起来,还能下地走动。我当时问他腿疼不疼,他说一点也不疼。姐,快死的人是没有痛觉的,因为浑身的细胞都死了,痛觉神经也没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兰舒紧紧揽住兰妮的肩膀,眼眶泛红,“快呸呸!不许说这种丧气话!”
兰妮吸了吸鼻子,眼睛一闭,又是一串眼泪无声地滑落。
“姐,我其实有个秘密没告诉你,我攒了130块钱,让我缝在那条黄色内裤里了,等我死了你记得把那条内裤找出来,放心吧没味儿,我洗得很干净。”
“还有一个事,姐,我偷拿了一个蕾丝边的头花,你要骂就骂我吧。但是等我死了,你记得把那个头花和纸钱一起烧给我。”
“对了姐,把磁带机也烧给我,磁带的话张学友的和黎明的都要,孟庭苇的我没买但我喜欢,你到时候帮我买一盘烧给我......”
兰舒不敢说话,一说话就要哭。
听见姐妹俩的这番对话,石余川恨不得将油门踩进油箱里,连闯了三个红灯,车轮子都要冒出火星子了,一路风驰电掣,直奔医院的急诊大楼。
车子刚一停稳,兰舒就急忙打开车门,准备将妹妹背在背上。
这时,石余川摆摆手示意她让开,紧接着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兰妮打横抱起来,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急诊大厅。
急诊室里,兰舒眼睛死死地盯着医生,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拿着听诊器在兰妮身上仔细地比划着,这儿听一听,那儿按一按。
“这里疼不疼?”
“不疼。”
“这儿呢?用力按也不疼?”
兰妮摇头,“不疼。”
“哪儿哪儿都不疼……”医生眉头紧皱,思索了片刻,随后开了张单子递给兰舒,“去二楼拍片看一下,门里有值班铃,按几下就有人来接应你们了。”
兰舒连声道谢,搀扶着兰妮走出急诊室。
石余川没走,一直守在门外,“医生怎么说?”
兰妮眼睛一闭,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可能没几天活头了,医生都查不出我的病了。”
“你别瞎说了!”兰舒又气又急,“现在去二楼拍片。”
石余川很自觉地走到兰妮面前,背对着她蹲下,“你上来我背你,你姐穿着低跟鞋,容易崴脚。”
这时,兰舒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这才发现出门太急,自己竟然穿着平时搭配裙子的低跟凉鞋。
她都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怎么穿着这双鞋,把兰妮从楼上背到楼下,又从楼下背到税务局大院门外的。
在这黑灯瞎火的情况下,两人都没摔个狗啃泥也算是撞大运了。
三个人脚下生风地赶到二楼拍片处,兰舒在门外焦虑地来回踱步,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在一起,手心里全是黏腻的虚汗。
石余川坐在门外的长椅上,跷着二郎腿神色悠然,“你别晃来晃去了,坐下歇会儿吧。我瞧着你妹妹不像是有什么病的样子。”
兰舒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眼眶泛红,“她都便血了!”
“可能是痔疮吧。”
“医生都说不是了,现在就怕是直肠方面的病。”兰舒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
石余川手伸向了裤兜,想抽烟,又反应过来这是医院,又把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
“你妹妹肯定不是直肠的问题。”
“你怎么那么确定?”
“我妈就是因为直肠癌去世的,你妹妹一点痛感都没有,肯定不是直肠的病。”石余川神色平静,声音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兰舒啊了一声,一时有些尴尬,有些愧疚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问的。”
“没事。”石余川脸上没什么情绪,随后转移话题问道,“你家住在税务局大院啊?”
“嗯呢,刚租的房子,搬进去没多久。”
石余川笑了笑,“真巧,我家就住那附近。今天场子那边没啥事,我就提前回家了,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们姐妹俩了。”
听到这话,兰舒才想起自己还没好好感谢对方。
她轻轻地走到石余川身边坐下,语气诚恳地说道:“谢谢你啊,对了,还有上次的事,也得谢谢你。”
石余川转过头,玩味地挑了挑眉头,“上次什么事?”
“就……”兰舒想到上次他说要找别的女人一起看电影,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就是你帮我赶跑陈金明老婆那一次。”
石余川勾唇一笑,“哦,忘了。”
忘了?
兰舒别过头去撇了撇嘴,最好是真忘了。
过了一会儿,兰妮一手拿着一个大便采样杯,一手捂着小腹,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
兰舒立刻快步迎了上去,紧张地问道:“肚子疼吗?”
兰妮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不疼。”
“那你捂什么肚子?”
兰妮将手中的大便采样杯举起来,“医生说让我拉粑粑放进去,要化验,可我在家里刚拉完,现在肚子空空的,啥也拉不出来。我就想揉一揉肚子,促进下肠胃蠕动。”
说着兰妮眼眶一红,又要哭出来,“姐,咋办啊,我现在没粑粑。”
“没有就没有呗,我刚才看见一楼小卖铺有卖面包的,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多吃点,撑一撑。”
兰妮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空空如也的大便采样杯,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到了长椅上。
石余川跟着兰舒一起下楼,边走边问:“你妹妹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啊?”
“怎么可能?”兰舒立刻反驳,语气十分坚决,“我们俩吃住都在一起,她要是吃坏东西了,我肯定也会有事。”
“那你今天有排便吗?”
兰舒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这种**问题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老实地回答:“没有。”
石余川见她红了脸,忍不住低头轻笑,“那不就得了,说不定明天你拉出来的也是红的。”
兰舒又否认:“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有时候人吃了一些东西,就是会排出红色的排泄物,比如火龙果。”
兰舒走向小卖铺的脚步猛地一顿,“你说什么?”
“火龙果啊,你吃过吗?”
兰舒后知后觉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兰妮今天吃了一整盘火龙果!!!”
话音刚落,兰舒就像一阵风似的火急火燎地冲回了急诊室,气喘吁吁地和医生讲明了情况。
医生无语地盯着她沉默了半天,“你怎么不早说??”
兰舒有些委屈地扁着嘴,小声嘟囔道:“您也没问啊,谁知道那个难吃的东西会有这个功效。”
医生随手把手中的笔甩在了桌子上,没好气地说:“行了,什么也不用查了,回家吧。”
“啊?”兰舒一脸茫然,“那拍片的钱都花了......”
“不白花,就当体检了。”
得知自己拉了红色粑粑是因为吃了火龙果,兰妮顿时活了过来。
腰也不酸了头也不晕了,生龙活虎地能倒拔垂杨柳。
她蹦蹦跳跳地扯着满脸生无可恋的兰舒,快乐得就像峨眉山的猴子。
“耶!我不死咯!我长命百岁啦!”
兰舒黑着脸,“你消停点。”
石余川在医院一直憋着没笑,刚上车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兰舒头疼,“你俩能不能安静点,吵死了。”
石余川扶着方向盘,回头笑着说道:“行了,这回放心了,我请你们吃夜宵去吧,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烧烤。”
“不吃。”今晚的这场乌龙让兰舒筋疲力尽,她疲惫地说道,“孩子还在家呢,我要回家给孩子喂奶。”
“什么?!!!!”
石余川像被雷劈了,不可置信地死死地盯着兰舒,“你这么快就生了个孩子???”
兰舒闭上了眼睛,用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嗯呢,我是大地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