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4年4月9日,切尔诺伯格辖区西北部,6:51
烟尘飞扬,透过笼罩战场的迷雾,霜火依然能依稀看见乌萨斯军队整肃的军容。
“动真格了吗?居然悄无声息地集结了一个团……至少一个团的兵力了。”
霜火在制高点上,用望远镜观察着驻扎在远处的敌军。
“打不打?炎国的兵法是不是说,不要去主动攻击军容整齐的军阵?”霜星抛出了问题
“‘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陈’?是这个道理,但是我们不得不打……这是敌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试探,我们要精神点、不能丢了分。而且击败了先头部队之后,也会影响敌人的后续集结”
“那问题就是怎么打了。这支部队应该还没有摸清我们的位置,现在我们还有主动权。”
“……这支部队的机械化率不低,机动性要远强于我们。我们没办法很有效地进行诱敌和分兵,得想办法迫使他们进攻我们的据点,这样才能抵消敌人的优势。”
“这支敌人有什么理由非要强攻我们?这支机械化部队的使命大概率是来打探消息、不会主动和我们缠斗的。”
“只能给他们制造一些理由了……比如整合运动的指挥官?这个诱惑,他们拒绝不了吧?”
“那我带着雪怪小队保护你。”
很快,一支突兀的车队出现在了飞扬的沙尘之中。
乌萨斯军队不是傻子,当然能发现敌情——他们懒得派出部队应付,直接使用炮火清洗可疑地区。
炸裂的火光冲散了初春的沙尘,而当硝烟散去之后,车队安然无恙。
情报立刻回传给了长官,一场简短而高效的参谋会议之后,军官们做出了判断:
敌人的车队并没有相应的科技手段屏蔽炮火,显然是术师的手笔——而有能力在炮火中保下整支队伍的术师并不多,在整合运动中、这样的术师并不多,无论是谁,都会是高价值目标。
随后三轮更大规模的炮火继续覆盖了车队的所在位置,但是丝毫没有影响这支队伍逐渐靠近。军队术师进一步分析了对方的施术痕迹,对照现有情报,基本确定了人选。
“那还等什么?抓住了血赚,抓不住也不亏。全军出击!”
炮兵阵地当即切换了部署形态,车辆牵引着野战炮,自行火炮纷纷发动。
大量的无人机盘旋升空。远比先兆者更为巨大的飞行器缓缓升起、气浪几乎扬起了沙尘暴。而
重型移动施术平台载着一车又一车的术师奔赴前方,小型装甲陆行舰为其保驾护航。
结界发生器在移动过程中依然能够生效,几台货车载着如同信标的装置环绕着移动指挥所。淡蓝的光辉笼罩着这支军队的“大脑”。
看到这阵仗的霜火也不免捏了一把汗,他手中的部队人数应该不超过这支敌军的两倍,在野战中战胜这支敌人的可能性本就微乎其微。
不过他身后追着的肯定不是全部的敌军,据别处部队传回的情报可知,敌人选择了兵分三路,一路追着自己、一路疑似会绕到自己的侧方、剩下一路疑似准备封住自己的退路。
如果他是乌萨斯的指挥官,也会这么进行追击,毕竟战场宽度有限,一拥而上无法发挥部队的全部战力。
但是敌人的如意算盘可能要落空了,因为霜火都能想到这么追击、那么他也一定会提前做好对策。
炮火的余震几乎是追着霜火率领的小队,但是敌人的分兵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一定是被他提前布置的部队截击了,他计划的第一步奏效了。
这是一步险招,主力部队被他一分为二,用于截击敌人的分兵;没有多少部队可以保护他自己了。
只要自己能逃得掉,那么整合运动就能在巨大的局部优势兵力下迎敌。
假设敌人一个团的兵力进行了平均分配,那么另外两路的分兵都将迎战将近一个团的整合运动,作战将会在三倍优势兵力的情况下进行。当然,这只是假设,目前看样子敌方将超过半数的部队都用在追逐霜火。
这样做的潜在代价是指挥官自己的性命——一枚在天平上分量十足的砝码。
“完成了!”
从刚才开始,手镯上的蓝光就没有暗下去过,借助车载的源石冰晶,一个小型结界成功形成,抵近车队的炮弹纷纷化作了冰渣。
超负荷施法让他流出了鼻血,霜火顾不上这些,继续对追兵施法。
坚冰铸就的长城拔地而起,让敌人的摩托部队遭遇了些许损失,但很快、压倒性的火力就将坚墙粉碎。
涡流凭空出现在荒地之上,随后一瞬间结冰,凝滞了大量载具。整合运动的术师抓住机会、集火了几个高威胁目标。
很快,敌方术师团队释放的咒法化形就将铺在地面上的冰海全部震碎。
霜火故技重施几次之后,都被调整了策略的敌人轻松化解,咒法化形产生的震荡一瞬间就破坏了结冰的地面。
霜火也已明白,取巧没有多大用处了,索性毫无保留地向后方倾泻火球。
连珠般的火球拍打着乌萨斯的前锋部队,一时间,这支整合运动小队的火力竟然没有被完全压制住。
霜火身后的追兵也尝试使用了无人机展开追击,但是效果不佳,这支小小的车队携带了超大功率的干扰装置,可以不分敌我地影响无人机的控制效果——如果我方不使用无人机,那么受影响的就只有敌方了。
“我们和敌人是不是拉开距离了?”
注意到这一点之后,霜火忽然紧张了起来,如果敌人放弃追逐他、改为优先歼灭我方力量,那么他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报告指挥官,敌人只是调整了阵型,并没有放弃追逐……”
诚如此言,乌萨斯军队为了提高火力输出的效率,选择将阵型铺开。如果说之前的追兵像一把尖刀,如今的阵型就宛如一张大网。
一字排开的自行火炮、施术平台,构成了数百米长的战线,齐刷刷地向渺小的车队倾泻火力。
车载的源石冰晶散发着闪烁光芒,仿佛即将不堪重负。
与此同时,遮天蔽日的无人机集群也纷纷升起,似乎敌人已经不想考虑干扰装置带来的损失、只想一鼓作气决出胜负。
为了最大化地利用结界与干扰装置,霜火已经将队伍几乎缩成了一团,一旦无法维持目前的均势,那么覆灭就会顷刻间到来。
敌人接近饱和的火力已经让结界无法完全拦截了,大量的无人机自杀般地冲入干扰装置的范围、然后不受控制的坠落。
然而在不断地试错之后,依然有数目可观的无人机找到既能展开攻击、也能避免干扰的位置。
霜火与术师团队不得不转而进行防御。
敌人的兵力显然仍有富余,从敌人的队列中,陆续有更多车辆冲出,迅速逼近着霜火的队伍。
在霜火还有余力还击时,敌人会将部队保持在合理的距离内,避免遭受不必要的损失。如今形成了单方面的火力压制,就没必要维持队列的统一速度了。
这些车辆如同脱缰的马、离弦的箭冲来,撕咬着渺小的队列。
“再坚持一会,我们很快就抵达目标地点了!”
霜火只觉得天色忽暗,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飞行器盘旋在他们上空!
有结界的保护,敌人肯定不会干出用飞机丢炸弹的蠢事……那么这个飞行器的目的是什么?
只见舱门打开之后,陆续有百战先锋从中跳出,他们穿着厚重的盔甲、甚至懒得配备缓冲设备。面对饱和式火力的袭击,小型结界的过滤能力已经大幅下降,穿越结界的百战先锋们、身上只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一个又一个身穿重甲的百战先锋跳在了车辆上,最先遭殃的是几辆没有单独防护能力的运载车,干扰装置被迅速破坏,装载源石冰晶的车辆也被逼停。
霜火的座驾也遭遇了袭击,但是他很快斩杀了胆敢跳上车的敌人。
但不管怎么说,艰难维持的均势被迅速打破了,突进的敌方车辆将队列进一步分割,然后由下车的士兵分区宰杀。
不过,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朝着坏方向发展了——敌方士兵降临之后,炮火的打击陡然减弱,这给了霜火可乘之机。
霜火立即释放了一道冰墙,再次将战场隔绝开来。他的座驾继续前行。
直到敌军的术师团队也跟上之后,才摧毁了这道横亘战场的冰墙。
乌萨斯的军官意识到了战术上的失误,干脆选择单一的火力覆盖。毕竟霜火已经将源石冰晶抛下了,火力掩护之下、乌萨斯军队再次追上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很快,敌人的远程攻击就将残余的队伍打得只剩霜火的座驾了,飞驰的摩托再次窜出、如同饿狼扑食一般追逐着霜火。
如果没有奇迹发生,霜火被追上只是迟早的问题。
但是“奇迹”就是发生了——寒风立刻笼罩了整个战场,最前方的敌军瞬间被强风掀翻,后方的追兵也笼罩在寒霜之中。
“这帮人只是把我的冰晶丢在那里,居然没想着摧毁吗?”霜星对于这份意外之喜有些诧异。
她对于自己的源石技艺造物有着极强的控制力,敌人这么做无异于主动使自己腹背受敌。
霜火随后上了霜星的车。
“你怎么满脸是血?”霜星询问着战友的状态。
“小问题……接下来怎么办?主动冲锋?”
“当然主动冲锋,敌人这个阵型很适合冲锋。”
追兵先前几乎将阵型布置成了新月形。好处是,火力能够充分发挥;坏处是,阵型实在是太薄了。
“只要能顶住火力,我们就能击穿对方的阵线。回到那几颗冰晶附近,我也能更有效地施法。怎么样?掩护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吧。”
寒霜笼罩着整座战场。
集结之后的雪怪小队向着旷野上的新月形军阵发起冲锋。
乌萨斯军队面对着这支不怕死的队伍,将火力毫无保留地释放,仿佛是在嘲笑着他们的鲁莽。
霜火与雪怪小队们的术师齐心协力,将敌方火力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陆续有车辆爆炸,陆续有零件飞出,陆续有战士被炸飞。
血液飞溅到了战友身上、残肢挂在了邻近的车上。
牺牲仍在增加,冲锋仍未停止。
双方的队伍只余不到二十米,霜火熟悉的冰环就已炸开。
更多的冰环来源于军阵背后,冰晶响应着霜星的呼唤。
战场上出现了数个寒霜凝聚而成的同心圆,接连不断地冲击着乌萨斯军队。
终于,他们的前方不再有冻结的敌人,而是另一片冰天雪地。
他们已经击穿了敌人的军阵,如同一颗子弹。
“还没有结束……”
气喘吁吁的霜星立刻命令战士们掉头。
她看见了幽蓝的光芒,笼罩着几辆车——那一定是敌军指挥官的所在之处。
敌方士兵立刻调整了阵型,逐步包围着雪怪小队。
“击败那里的敌人……这场战斗才能算结束……”
霜火也立即下令:
“侦察组,尽快将结界的施术来源分析出来!”
这样的距离,已经是短兵相接的程度了。
大量的乌萨斯士兵纷纷从载具中走出,手持火力凶猛的远程武器。
霜星也下了车,她并非独自徒步面对这些敌人,她知道,自己还有值得倚仗的同伴们。
附近的源石冰晶瞬间失去了光泽——更为恐怖的杀器诞生了。
乌萨斯士兵步步紧逼,在场的战士们心惊胆战——令他们为之胆寒的不是敌人密集的火力,而是灰暗的天空中、浮现的灰暗冰柱。
灰色的、失去了一切生机的冰柱直插地面,迅速同化着周遭的事物,大量的士兵被吞入死寂的坚冰之中。
就连不可一世的炮火也难以瞬间击溃这些坚冰。
灰暗的大地在霜星的脚底扩散,这也是她自我保护的手段。
这灰暗的冰,如同她的意志,比铁还要坚硬。
“霜星,一点钟方向!”
灰暗的长枪立刻贯穿了一辆车,幽蓝的结界黯淡了一些。
更多的敌人开始在结界附近会聚,更猛烈的火力从一点钟方向袭来,这些乌萨斯士兵毫不畏惧地对抗着冬天。
灰暗的地面被逐渐炽烈的爆炸侵蚀着。
“霜星需要支援!”
火焰毫无阻碍地穿行在冰天雪地之中,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自主寻找着敌人——而这片冬天的大地,也仿佛是这火焰的伙伴,火焰所经之处、更多的冰棱重新生长。
“这……这是怎么回事?”
霜星面对眼前的景象,也难免迟疑了一下。她并非是自说自话,她佩戴着不起眼的战术耳机,维持着她与霜火的通讯。
霜火也有些诧异:
“……另一处结界产生了?不对,这伙敌人又制造了两处结界?”
“这种装置对于军方来说,已经不是稀缺品了吗……要我攻击新出现的目标吗?”
“我们别无选择,能配置的火力有限,先摧毁这一个结界,别被敌人乱了阵脚!”
“好的。”
一个空隙被找到了,霜星趁机摧毁了另一个结界发生器,原先的结界近乎荡然无存,冰雪迅速掩埋了目标区域,但是敌方的指挥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霜星……注意自己的状态。你的主要任务还是牵制敌方的部队。”
“嗯,我听你的。”
骇人的灰色冰柱没有再次出现,敌人也能判断出这种法术对于施术者负担很大、不能频繁释放。
然而眼前的冰天雪地就像在反复拉扯,敌人刚清扫一部分的坚冰、继续前行之后,坚冰就再次扩散、吞没了冒进的敌军。
为了降低伤亡,敌人将主要的火力全部用于排除霜星的造物。
“一定要抓住你们大姊创造的机会!”
霜火指挥着雪怪们集火结界附近的敌人,越来越多的敌人选择主动寻求结界的庇护。
“侦查组,摸清位置了没有?”
“在大姊的十点钟方向,有辆发光的车,肉眼很好辨认……但是这个发生器的位置……在结界内部。”
“敌人进出结界的瞬间,会不会对结界的强度有影响?”
“呃,确实会削弱结界。”
霜火顿时有了信心:
“给我一把弓……侦查组,时机到了、立刻通知!”
他走出了载具,立刻张弓搭箭、把弓维持在了满弦。时间久了,他的手臂开始显着酸痛,但即便如此,准心也丝毫没有抖动。
走出载具的霜火十分显眼,他已经与许多弹道擦肩而过了——他依然记得那个切尔诺伯格城中的指挥官的命运,在命悬一线的战场,生死只是一瞬。
死亡的威胁,不能动摇他的准心。火焰凝聚于箭头,饱满的能量蓄势待发。
“现在!就是现在!”
被法术加速过的箭矢刺破音障,幽蓝的结界还未反应过来、一场剧烈的爆炸就已经发生。
一处结界瞬间消失。
“看样子……选择只剩下一个了。”
敌人的指挥看样子依旧有条不紊,霜火甚至怀疑,即便击杀了对方的指挥官、这支训练有素的部队依旧能完成使命。
“霜星……你还好吗?我听见你的咳嗽声了。”
“先别在意我……你们要小心,敌人的数量还是占优,不少敌人……从其他方向接近你们了。”
霜星现在完全转入了自保,更多的敌人绕过了冰雪的要塞,将合围彻底完成。
“指挥官,寻找掩护吧。”
“霜星还在危险中,我怎么能怕死?”
霜火继续搭箭,接连不断地射向靠近的敌军,他使用的特制箭矢也是精巧的施术单元、能够让大规模杀伤性法术降临前线。
他始终没有被敌人的弹道击中,支撑他屹立于战场不倒的、不是运气,而是法术的保护。
目前他们已经没有多少主动权了,剩下一个结界被士兵与车辆团团围住,他们难以找到机会;涌上来的敌军构成了最为直接的威胁。
敌人的无人机始终难以威胁到雪怪小队,这些飞行物被冻结之后就会迅速坠落。
敌方的火炮依然震慑着战士们,但是前线已经构成混战,敌人只会将炮击用于辅助冲锋。
现在最大的威胁,就是前线交锋的术师群。炮弹不长眼,但是法术真的“长眼”,术师群释放的大范围法术真的能避免伤到友方单位。
说是集群,但是敌方单位不可能真的扎堆冲锋,彼此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在维持火力的同时,也能将群体伤害的影响尽可能地降低。这是科西嘉一世的时代之前就熟练运用的战术,这就是伟大的散兵线。
不过也没有那么伟大,因为后来的火炮威力越来越大,火炮对于步兵的杀伤依然十分恐怖。科西嘉一世的时代之后,各**队都学会了挖战壕,让土地吸收了炮火的威胁。
然而这场野战之中,霜火不可能来得及挖战壕,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要是能使用泥岩的源石技艺,快速帮助战士们挖出战壕,会不会对野战大有帮助呢?
“指挥官,有两支部队从不同方向接近我们了!”
“把话讲清楚,是敌军还是友军?!”
“一支是友军,另一支……也是友军。”
“谢天谢地……敌人的主力都在围攻我们这边,他们要是还打不赢偏师,就趁早滚蛋吧!战士们!其余的敌军都被我们提前歼灭了!现在敌人要被我们包围了!”
整合运动顿时士气大振——但是情况并不如他们想的那样乐观,两支增援部队同样伤亡惨重,无法对剩余的敌人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但是敌人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似乎他们又分出了两支小队去截击增援部队,剩余的敌人反而加大了冲锋的烈度。
“这些先兆者……敌人是都不打算要了吗?”
大量的炮火先兆者飞入整合运动的阵地,纷纷被雪怪小队的术师击落。
但是霜火嗅到了一丝危机:
“敌人要准备使用大规模的火炮攻击了!各单位寻找掩护,术师们注意施展防御性法术!”
这些无人机前仆后继地闯入阵地,只为勾勒出整合运动阵地的大致形状。
扫描的红光几乎划过了整片战场,很明显,敌人已经确定了要施展打击的方形区域。
一场外科手术般的打击随之袭来,如同来自地狱的火力顷刻笼罩了密集的阵地。
……预料中的焦土没有出现,霜火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拦住这么多炮弹的。
天空中飘落的碎冰已经昭示了答案。
“霜星……”
“这样的打击……敌人能进行多少轮……咳,让我心里有个底。”
“敌人显然不再吝惜弹药和装备的库存了,敌人也在孤注一掷。让我想想……”
来自地狱的火力仿佛荡涤了这片大地,此刻的战场竟然出奇地寂静……许多身临战场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造成这种感受的主要原因也许是——耳朵暂时聋了。
语言很难形容这种声音,因为人体很难完整地感受这样的分贝、这样的巨响。当这样的火力再次席卷而来时,人们只能说,这样的声音又来了。
第二轮齐射降临,霜火感觉自己的耳朵仿佛流出了鲜血,这样的声音、他绝不愿意再听到了。
这一轮炮火再次被勉强拦截,但是伤亡……不用统计也能看得出来,伤亡明显增多了。
他对着对讲机大喊:
“霜星!四轮之内!我一定想出办法!”
对讲机另一端没有回应,他不确定是自己没有听见、还是霜星没有听见、还是说霜星听见了但是没有力气回应。
乌萨斯的冲锋并不鲁莽,当炮火降临时、人肉的冲锋就会停歇,任何明智的士兵都知道、此刻大炮才是战场的主角。
敌人的装填间隙似乎变长了……看来敌人的弹药并不是无限的。
这点时间,霜火已经纠集了一整支还有战斗力的小队——破冰者,夹杂着游击队的盾卫。
双方都在见招拆招。但是使出的每一招,都会有代价。
另外两支整合运动部队击溃了敌方的偏师,但是伤亡惨重。
因为伤亡惨重,所以敌方只需派出两个小队就能轻易拦截。
因为敌方再次分兵拦截了,所以他们后方的防卫一定很薄弱了——更何况他们选择了包围这种最消耗兵力的战术。
“冲锋!”
他纠集了手上最后还有战斗力的部队,向着直达天幕的幽蓝结界发起冲锋。
一时间,居然没有炮弹向他们袭来,霜火甚至有些不适应——谁让他们将所有炮兵都用于破坏阵地了。
“油门踩到底!”
霜火甚至将前方的路面全部铺上了冰!要不是此刻情况太紧急,他恨不得把这些车的刹车片全拔了。
耀眼的光芒剧烈地闪烁着,让本就有些措手不及的敌人更加猝不及防。这份耀骑士赐予的光芒,他将之用于冲锋
车辆冲撞着,直到前方的尸体堆积如墙、后方的车辙曳出血迹,车速才有所减缓。
反应过来的敌军用远程攻击摧毁了这些车辆,但是他们早已跳出了载具。
剧烈的爆炸回荡在后方的阵地之中——敌人的第三轮炮火将灰暗的冰天雪地几乎摧毁殆尽。
霜火的载具是被他自己提前劈开的,他从“手动改装的敞篷车”中跳出,火海瞬间漫上了结界。
随行而来的战士们构成阵线,抵挡着冲上来的乌萨斯士兵。
结界发生器的反应很明显——它们释放了更强的功率来抵挡伤害。
这些发生器是很强大的施术单元,但是它们的功率终归有限,这些工业制品并非完美无缺——正如它所创造的结界。
霜星的冰锥可以穿过它,那么他也能有办法。
火海仍在与结界较量,蕴含法术的一拳打出、他的右手勉强穿过了结界。
人体确实能够更容易地穿过结界,至少那些乌萨斯士兵可以穿过——当他们穿过时,术师会有意识地削弱结界的强度。
无论如何,这个结界的主要功能在于防备法术与炮弹、而非阻挡人体。
即便如此,它对常人也是致命的,正常来说,霜火抓住了结界不稳定的一瞬、让手穿过之后、他这只手肯定别想要了。
但是,虽然他的右手满是鲜血,却依然有知觉,幽蓝的结界卡在了金黄的手镯之上、没有留下一丝划痕。
握拳的右手再次张开,几辆货车当即被点燃,结界被迅速削弱。
火红的龙纹闪耀于手镯之上,火红的焰炎侵入了弱化的结界,如同滴入水中的红墨水一般扩散。
这结界也终归是法术的效果,它不是某种法则,不是某种不可对抗的存在。
然后,宛如被点燃的窗户纸,薄薄的结界迅速被烧出了一个大洞。
霜火独自冲入其中。
他宛如亡命的纵火犯,拼命地点燃着眼前一切可被点燃之物。
打在他身上的法术与弩箭仿佛不会带来疼痛,霜火继续挥剑,平整的割口凭空出现在一名又一名的士兵身上。
轰鸣声从背后传来,那是第四轮炮火了。
但是霜火没有回头观看身后的爆炸,他知道眼前之人,就已经是结束这场战役的关键了。
“真有本事啊,你就是传说中的霜火吧。”
军官拔出了长剑,毫无疑问,此刻对方寻求一场决斗。
霜火毫不废话,一辆废旧的轿车直接飞向了军官。
轿车被劈开之后,散落的零件迅速化为暗器攻向军官。
对方还想出剑挑落“暗器”,耀眼的光芒就刺激着对方的视神经。
受法术操控的螺丝钉、钢条钉入了对方的身体,然后火焰开始从他身上的伤口扩散。
龇牙咧嘴的军官并没有破口大骂,只是痛苦地说道:
“……明哲保身,却还是逃不掉……撤军那天,爱国者没追上我……可我还是要死于整合运动之手吗?”
霜火只听清了前几个字,因为他在迅速操控汽车的零件绞入敌人的**,只求迅速杀死敌人。
军官破碎的身体很快被火焰蚕食殆尽。
不知何时,结界已经彻底消失,蔚蓝的天空重新呈现在他的眼前。
“乌萨斯指挥官已死!”
一段全频段通讯立刻传遍了方圆数里。
残余的敌人纷纷返回载具,立刻开始了撤退。
霜火没去主动追杀撤离的车辆,他奔向了此刻最关心的战场中央。
也有不长眼的士兵还想碰碰运气,但是立刻被压倒性的法术击倒——敌人的队列已经难以有编制可言,彻底化为了乌合之众,看来这支队伍在遭受重大损失之后失去了组织度,又或者说,他刚才顺手杀了的那些人中、已经是这支部队全部的领导层了。
这些他都没有那么关心了,他只是抱起了倒在地上的叶莲娜。
“……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我以前有一次更严重的症状……你看,我的手现在还能动。”霜星尝试着安慰眼前的指挥官,她的手掌不知不觉地抚住了霜火的脸庞。
冰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手竟然没那么冰冷。
“……以后我不会再选择以身犯险了,我会制订更稳妥的策略。”
手镯上的龙纹散发着淡蓝的辉光,他在尝试稳定怀中人的体温——过高的体温对于霜星来说,会严重影响她的健康。
“有多少伤亡?”霜星问道。
“我还没去统计。至少我们报销了一个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团。”
“你该先去关心战士们的……你就这样抱着我在众目睽睽之前走过,有些尴尬……”
“你别碰我的脸,这样就没那么尴尬了……以前你的体温好比冰箱的冷冻室,现在到了冷藏室的水准,但还是很冷。”
“这个比喻很伤人……你拿块糖给我吃吧。”
一枚糖果从外套左边的口袋中飞出,然后停在了霜星的嘴唇边。
“抱歉,我现在腾不出手,麻烦你自食其力吧。”
“……自作多情。”霜星含住了糖,“不给你自己拿一颗吗?”
“我没有自虐倾向。上次史尔特尔吃了你的糖,怎么说呢,我感觉那个火巨人都有些受不了。”
“有那么辣吗?哎呀,你身上流了好多血,你确定你不要紧吗?”
“没事的,我现在感觉良好。”
“喂,我只是有些走不动路了而已……你这可是,实打实的遍体鳞伤,赶紧放我下来吧。”
“现在放?”
霜火松了手,把她吓了一跳——但是预想中的坠落并没有发生,源石技艺依然在托举着她。
“你……你,你!”
“被吓到了吧?”
“今天我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了。”霜星把头扭了过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1094年4月9日,罗德岛本舰,6:51
阿米娅最后记得的事物,就是包裹着她的泡泡,泡泡十分温柔地拥抱着她、就像特蕾西亚小姐经常所做的那样。
黑色的泡泡遮蔽了孩子的视线,一线之隔,便是童真与残忍。
残破的尸体横亘在舱室内各处,破损的骸布之下、是同样残破的皮肤。
黑色的球体将一名刺客碰得粉碎,粉色的线条穿插在暗淡的舱室内、如同世间最后的微光。室内的最后两名刺客被粉色的线条迅速切割成块。
她的时间不多了,黑色的王冠浮现在特蕾西娅头顶,凝聚成型的黑色剑刃被她握在手中。
疲惫而坚定的步伐迈向了阿米娅。
黑色的泡泡似乎难以维持了,阿米娅在恍惚之间看见了特蕾西娅小姐的身影,可是那个身影、居然将一把黑色的长剑插入她的胸膛。
阿米娅理应感到痛苦,但是传遍她身躯的——唯有温热。
“……安心地睡吧,孩子。我会一直陪着你。”
特蕾西娅小姐似乎还说了很多话,但是阿米娅听得不是很清楚,她甚至无法分辨哪些是特蕾西娅小姐真正说过的话、哪些只是涌入她脑海的信息。
如海潮般的信息涌入了孩子的脑中,阿米娅昏昏睡去了。
黑色的王冠消散……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迈出,他的脚步声回荡着整个舱室。
两排刺客接连从他身后走出,仿佛他们是前来拜谒的朝圣者。
黑暗之中的博士,宛如接受朝谒的君王。
无人知晓他面罩之下的神情,在他的面前,裹骸死士接连赴死。
红与黑的色调涂抹着整座房间,飞溅的血液狂放地占据着地板,黑色的裹尸布徐徐绽放其间。
博士仍未离开,直到他见证着最后一名刺客倒下、直到他见证着黑色的王冠重聚于阿米娅身上。
“……事到如今,博士,你又何必前来呢?”
阴影中的博士做出了宣判,仿佛他一直都能宣判任何人的命运:
“特蕾西娅,我无法放弃亿万生灵和万年时间才换来的机会。你们突破了源石的规划,我不会允许。这片大地不会成为一个美好但是短暂的梦。你看过我的记忆,我们多说无益。”
“……你不止伤害了我,你还要伤害阿米娅,伤害凯尔希,伤害那些信任着你的将士们。这就是你对待我们这些生命的方式吗?”
“巴别塔不会覆灭,特雷西斯只要求你一人的死亡。”
“……那你,是处于愧疚才来见我的吗?你要如何跟阿米娅说起我的离去呢?”
“愧疚,与万年的责任相比,不值一提。但我不会向阿米娅揭露真相,我能保证巴别塔的人们会有另外一种生活方式。”
“……既然源石注定毁灭一切,那你何必为他们寻找安稳呢?你为什么不将我们赶尽杀绝呢,恶灵?”
“这一切无法改变,抱歉。”
“‘恶灵’……也许我的话过分了一些。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是徒劳的,但你依然为了治愈这个孩子,做出了一切努力……你不忍心看见眼前的孩子受苦,对吗?这才是你的本性,这才是你的纯洁……”
博士一动不动,任由特蕾西娅用尽最后的力气靠近他。
没有攻击,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特蕾西娅只是将博士的双手捧起,正如他们的初见。
“你在落泪……博士。”
……
“是啊,你一直是这样的人。你明知自己的脆弱,明知我的力量,可你还是这样来了……”
……
“所以,博士,我还是愿意相信你……”
……
“相信原本的那个你。”
……
“那个将艳阳与雨露带给我们的博士。”
……
“在最后的关头,我只会对你说一句话……”
……
“去找到你自己吧。”
记忆如抽散的丝线,被一段一段地解开,就如同特蕾西娅最初开始学做裁缝的日子一样。
构成博士灵魂的每一寸记忆,都被拆解成混乱的丝线,直至记忆消散殆尽、只剩最后小小的一枚碎片。
1094年,特蕾西娅逝去之后的时间,罗德岛
“mon3tr,保护好博士和阿米娅……抱歉,特蕾西娅,现在的巴别塔做不到,我们不可能再阻止特雷西斯了。”
万年的时光之中,凯尔希的心境鲜有波澜。而如今,正是她情感最为激烈的时刻之一。
特蕾西娅的意识短暂地占据了阿米娅,她继续交代着自己的嘱托:
“你一定能做到的,凯尔希,你总是有办法。在大家共同建立的巴别塔中,你永远不是一个人,同伴们都会帮助你……博士也会帮助你,我相信,等他再次醒来,他依然能够引领我们走向道路的终点——我相信他的本性。”
“我知道了……我会将他送往切尔诺伯格,现在我们不能再冒险进入罗德岛的深处了。”凯尔希闭上了眼睛,并无眼泪流淌。
……
有人依然坚持着自己的道路,也有人失去了一切方向。
阿斯卡纶站在阴云之下,她仿佛再无信仰。
她是预言中的风暴之子,“弑君之刀剑,诛王之矛枪”。
引导她的殿下已经逝去,养育她的将军已成仇敌。
她恨透了预言,恨透了命运。
阿斯卡纶游荡着,但并非毫无目的,她在尝试、找到自己的方向。
……
“w没搞明白,我们只是拿钱办事的佣兵,不该对战争中的任何一方抱有过多的情感的。”赫德雷一只手拄着大剑,嘴里叼着烟的他显得格外多愁善感。
“你少抽点烟。”一旁的伊内丝提醒着他。
“怎么了?你都能受得了源石技艺造就的烟火,还受不了这点烟味吗?”
“那我不说你了,你爱怎么抽就怎么抽吧。”
“我懂,我只是偶尔抽个一两回,不要紧的。”
赫德雷也开始觉得没什么趣味,干脆把烟头捻灭了。
伊内丝的注意力被来者吸引了:
“真是狼狈啊,脱离了我们才多久,就混成这样了?”
浑身是伤的w被另外一名佣兵提了过来。
“你们真是喜欢多管闲事,你们现在是找不到做饭的人了吗?非要拉我入伙?”
重伤的w被粗暴地扔在了地上。
伊内丝讥讽道:
“你应该感谢我们的,照这个样子,你一个人也没几天好活了。”
赫德雷也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们这些佣兵之所以活得久,正是因为我们会慎重选择委托内容,更不会轻易招惹委托目标之外的人。”
“要你管!我以前还觉得特雷西斯是最该死的人,就在昨天,我杀了两个比他还该死的人!他们吃里扒外!”
“看样子你精气神还不错,我要是挂了这么多彩,肯定没力气这么叽叽喳喳的。”
赫德雷则劝说道:
“内战已经成为历史了,我们应该接受当下。你也知道,如今佣兵的生意又好了起来,有很多热门的项目……”
趴在地上的w别扭地抬起了头:
“比如?”
“比如乌萨斯。”
“我就说你喜欢多管闲事。”w费力地从地上爬起。
“实际上这是摄政王委托的一部分。”
“你叫他摄政王?我记得你对你亲爹都是直呼其名的吧,赫德雷?你再加把劲,争取把曼弗雷德的位置抢过来、去当‘摄政王’的亲儿子。”
“……我对战争的任何一方都没有明显的偏见,这是佣兵该有的素养。而且正如我们与摄政王相互利用一样,你如果想要复仇,也可以更为有效地利用一些势力——总好过单打独斗。”
伊内丝则说:
“w,摄政王已经赢得了这场内战,萨卡兹也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
“你装你妈的萨卡兹……比起假惺惺的你,我更喜欢赫德雷的说辞。”
“无所谓,只要你愿意把你古怪的想法和疯癫的行事用于作战,我们就不算白费口舌了。”
“乌萨斯……乌萨斯?去那里干嘛?‘摄政王’在那里卖过吗?”
赫德雷继续说道:
“那里有一群感染者,纠集起来夺取了大城市,目前已经开始与乌萨斯的军队开展对抗,过不了多久就会演变成一场内战。摄政王希望继续壮大他们的影响力,让泰拉的局势更为动荡,这样有利于他在伦蒂尼姆开展的动作。”
“又一次内战吗?不赖。”
“还有一件事,w。摄政王会让别人来统一领导各个佣兵小队,到时候,有些话只能在我们小队里讲一讲。”
“我当然懂,不就是应付上司吗?‘摄政王大人’,我的发音很标准吧?”
伊内丝补充了一句:
“事实上,赫德雷愿意帮助你的……一些想法。”
“哟,这么好心?那我下次盐水煮土豆的时候,给你们多放两片肉。”
赫德雷道出了心里话:
“一路走来,我见过了不少被形势推着走的人。偶尔遇到真正拥有自己的想法的人,我难免会想着去搭把手……殿下的离去,终究是个遗憾。”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好心人先生……对了,伊内丝小姐,到了寒冷的乌萨斯、你还会这么若无其事地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吗?”
“……我真该把你的嘴先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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