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扎童男的身体在晨光中化为灰烬,那半枚翡翠镯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滚到沈予安脚边。镯子内圈的咒文在阳光下泛着血光,竟与青铜钥匙上的齿痕完全吻合。
沈予安弯腰拾起镯子的瞬间,右眼的青铜瞳孔突然收缩——视线穿透地面,看到公馆地基下埋着的七具棺材,每具棺盖上都刻着北斗七星的一个星位。而最中央的那具棺材里,蜷缩着一个戴翡翠镯子的婴儿干尸,脐带连向地底深处某个庞然大物。
\"第一个珍物...\"沈予安将镯子套上左手腕,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祖母的手,\"拿到了。\"
《凶宅志异》在怀中微微发烫,自动翻到记载老城隍庙的章节。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血色地图:庙宇平面图扭曲成秤盘形状,而在本该是神龛的位置,画着一杆青铜秤。图示旁标注着:
**\"称魂秤,戊寅年封\"**
**\"左盘盛阳寿,右盘载阴债\"**
**\"取秤需备:替身纸人、买命钱、活人泪\"**
纸扎童女的残肢突然从巷子阴影里爬出,断臂指着西北方向:\"掌柜的...快走...影子要追上来了...\"
沈予安回头,看见自己消失的影子竟然独立行走在墙面上,正以诡异的速度向他逼近。更恐怖的是,影子手里提着个模糊的灯笼,灯笼光晕中隐约可见七个不同年代的\"沈予安\"被锁链串在一起的画面。
老城隍庙在雾隐市最老的街区,穿过三条弥漫着腐肉味的巷子后,那座倾斜的朱红色建筑出现在视野里。庙门前的石狮缺了半边脑袋,裂口处爬满蜈蚣。当沈予安踏上台阶时,蜈蚣突然齐刷刷昂首,用血红的复眼\"盯\"着他。
\"活人禁入。\"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庙内传出。
门楣上悬挂的铜镜映出沈予安变形的倒影——他的右眼已经完全变成青铜材质,左眼则爬满血丝,而更骇人的是,脖颈处隐约浮现出七道勒痕,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绞过多次。
\"我来取称魂秤。\"沈予安亮出手腕上的翡翠镯子。
庙门\"吱呀\"一声自动开启,里面黑得如同墨缸。阴冷的风裹挟着纸灰扑面而来,灰烬中夹杂着细碎的骨渣。沈予安刚跨过门槛,身后的门就重重关上,黑暗中有无数细小的手抓住了他的裤脚。
\"买命钱。\"那个沙哑的声音贴近耳边,呼出的气带着腐臭味。
沈予安从怀中摸出三枚光绪元宝——正是当初林世杰给的假压轿银,后来被嫁衣女子变成黄符纸,现在又恢复了金属质地。钱币刚离手就被黑暗吞噬,远处传来\"咕咚\"的吞咽声。
\"活人泪。\"声音移到右侧。
沈予安用银针刺破自己的食指,将血滴在翡翠镯子上。血珠没有滑落,而是被镯子吸收,内圈的咒文亮起幽光。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咒文缝隙渗出,悬浮在空中——这是沈碧梧被封存的眼泪!
黑暗中有东西急切地扑向泪滴,却在触碰的瞬间发出惨叫。借着这短暂的混乱,沈予安右眼的青铜瞳孔自动调节焦距,看清了庙内景象:
这哪里是什么庙宇,分明是个巨大的秤盘!地面倾斜成45度角,所有陈设都固定在\"盘面\"上。而在本该供奉城隍的位置,摆着一杆三米高的青铜秤,秤盘是两块人天灵盖骨,秤杆上刻满契约文字。
秤杆末端坐着个侏儒,他的皮肤像风干的橘子皮般皱缩,右手是正常的孩童大小,左手却巨大如蒲扇,正托着个不断滴血的纸人。
\"最后一个,替身。\"侏儒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用你的影子换。\"
沈予安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被钉在了秤盘上,正痛苦地扭动着。更可怕的是,影子周围跪着七个模糊的人形,正用红绳将影子分尸!
\"不换。\"沈予安突然将翡翠镯子按在右眼上,\"我用这个。\"
镯子与青铜眼球接触的刹那,整座庙宇剧烈震动。秤盘上的侏儒发出惊恐的尖叫,他的左手突然炸裂,纸人被血雾吞噬。青铜秤自动倾斜,秤杆笔直地指向沈予安,末端裂开个口子,吐出一卷竹简。
竹简展开后只有七个字:**\"称魂易,称己难\"**
侏儒的身体开始融化,变成粘稠的黑油顺着秤杆流下。黑油所到之处,青铜秤迅速锈蚀,秤盘上的人骨发出凄厉的哀嚎。沈予安冲上前抓住秤杆,触手的瞬间,海量信息涌入脑海:
这杆秤能称量任何事物的\"代价\"...
祖母曾用它称过沈予安的魂魄,发现比常人多出七两...
多出的部分正是历代守契人积累的契约债务!
\"找到你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沈予安转身,看见旗袍女人林秀儿站在阴影里。她的脖颈缝合线完全崩开,头颅歪斜地挂在肩上,右手提着盏人皮灯笼。灯笼光晕中,浮现出沈碧梧被挖眼的场景——动手的赫然是年轻时的祖母!
\"第二个镇物...\"林秀儿的声音突然变成冯三爷的腔调,\"你拿不走。\"
她猛地撕开自己的旗袍,露出里面由契约文书组成的身体。纸张哗啦啦翻动,每一页都写着沈予安的名字。而从她空洞的腹腔里,爬出无数只青铜色的蚂蚁,每只蚂蚁背上都刻着个\"沈\"字。
蚂蚁群如潮水般涌向青铜秤,所过之处金属迅速腐蚀。沈予安右眼的青铜瞳孔突然流出黏液,在秤杆上形成保护层。两股力量相持的瞬间,庙顶突然坍塌,露出血红色的天空——
天上没有太阳,只有七颗排列成北斗形状的眼睛!
每颗眼睛的瞳孔都是青铜色,正缓缓聚焦到沈予安身上。被目光触及的皮肤立刻浮现出契约文字,这些文字如活物般向左手腕的钟形印记汇聚。印记越来越烫,最后竟发出真实的钟鸣声!
\"咚——\"
声波扫过,蚂蚁群纷纷爆裂。林秀儿的契约身体被震散大半,她尖啸着扑向沈予安,残存的右手直取他的右眼。千钧一发之际,青铜秤突然自行折断,秤盘如铡刀般落下,将林秀儿拦腰斩断!
断裂的秤杆飞入沈予安手中,迅速缩小成正常尺寸。而秤盘则化作两片青铜薄片,嵌入他的掌心。剧痛中,《凶宅志异》自动翻页,显现出新内容:
**\"称魂秤已取,代价已付\"**
**\"七凶镇物需按顺序收集\"**
**\"下一站:西街纸扎铺人皮灯笼\"**
林秀儿的上半身还在爬行,她的契约身体正在重组。沈予安抓起掉落的竹简砸向她,竹简触地的瞬间展开成巨大的符咒,将林秀儿暂时封印其中。
庙门突然洞开,阳光如利剑刺入。沈予安踉跄着冲向光明,身后传来侏儒癫狂的笑声:\"称过自己了吗?沈掌柜...你的魂魄到底有多重?\"
踏出庙门的刹那,沈予安感到左手掌心的青铜薄片开始融合。他低头查看,发现掌纹已经变成了契约文字,而更骇人的是——
自己的影子回来了,却多出七个头颅!
***
西街比记忆中更加破败。
纸扎铺的门楣上,\"冯记\"匾额倾斜欲坠,两侧的对联只剩下残片:**\"生人进\"**和**\"去\"**字依稀可辨。沈予安站在门前,右眼的青铜瞳孔自动调整焦距,透过木板看到里面的景象:
铺内挂着的纸人全部背对外面,它们的后脑勺上贴着黄符,符纸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而在柜台下方,蜷缩着个穿红肚兜的孩童,正用祖母的针线缝制一盏灯笼——材质赫然是人皮!
沈予安推门的瞬间,所有纸人同时转头。它们的面部都是空白,却在脖颈处咧开一张嘴,齐声唱道:
\"灯笼亮,魂魄来\"
\"人皮做罩,骨为架\"
柜台下的孩童抬起头,露出冯三爷苍老的面容。他手里的针线不停,正在往灯笼上绣眼睛——右眼是青铜色,左眼是青灰色,与沈予安和沈碧梧的眼睛一模一样!
\"来取第三个镇物?\"孩童的声音却是成年男性,\"你祖母的人皮灯笼...可不好拿。\"
他举起近乎完成的灯笼,灯光透过薄如蝉翼的人皮,映出里面跳动的绿色火焰。火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
祖母年轻时潜入纸扎铺地窖...
她剥下某个死囚的背皮...
用银针在皮上绣出逆七星...
最震撼的是某个雨夜,祖母将这盏灯笼挂在承阴斋门前,灯光笼罩中的婴儿(沈予安)身上浮现出七道重影——正是历代守契人的魂魄碎片!
\"老太太聪明反被聪明误。\"孩童冯三爷咯咯笑着,\"她以为人皮灯笼能藏住你,却不知这反而让契约认定了你就是守契人。\"
沈予安掌心的青铜薄片突然发烫,形成微型秤盘图案。他猛地将左手按在地上,地面顿时浮现出巨大的秤影。孩童冯三爷惊叫着跳上柜台,却还是被秤影罩住了右脚。
\"称一称。\"沈予安低语,\"你的'代价'。\"
孩童的右脚瞬间干瘪如枯木,皮肤下的血肉消失无踪。他惨叫着撕下自己的右腿,断口处却没有流血,而是涌出无数契约文书。文书在空中组成锁链,缠向沈予安的脖颈。
人皮灯笼突然自行摇晃,灯光骤然大盛。绿火中伸出只苍老的手,一把抓住契约锁链。孩童冯三爷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周淑华?!你不是魂飞魄散了吗?\"
火光中的祖母虚影没有回答,只是将锁链缠在自己手腕上,用力一扯——孩童冯三爷的身体如纸般被撕成两半,里面掉出个青灰色的眼球!
沈碧梧的左眼!
眼球滚到沈予安脚边,瞳孔中映出西街44号地窖的景象:那口黑漆棺材已经打开,里面躺着具无皮女尸,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掌心里捧着盏完好的青铜灯。
\"第三个镇物...\"沈予安拾起眼球,\"原来一直在地窖。\"
纸扎铺突然剧烈震动,所有纸人齐声哀嚎。它们的后脑勺炸开,黄符下的东西终于显露——全是缩小版的青铜秤!这些微型秤盘如蜂群般飞向沈予安,却在触及他右眼光芒时纷纷坠落。
孩童冯三爷的残躯爬向柜台,用最后的力气拉开抽屉。里面是满满一抽屉的\"沈\"字印章,每个都沾着干涸的血迹。
\"你毁了一个...还有千百个...\"他的声音逐渐微弱,\"守契人...永远逃不掉...\"
沈予安踩碎脚边的青灰色眼球,粘稠的液体溅在手上,形成地图——正是西街44号地窖的立体结构图。而在最深处,标着个血红的\"灯\"字。
人皮灯笼的火焰突然熄灭,祖母的虚影随之消散。在彻底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沈予安看到灯笼内壁上用隐形墨水写着一行字:
**\"七珍物齐,开河钟\"**
**\"钟响之时,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