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讼师 第19章 拒绝

对此案，其实她是认同这个疑点方向的。排除主观意识，林氏夫妇的所能提供的线索来看，更为合理和走的通，符合一个凶杀案的动机。

于是，柳嫣神色诚恳地看向林氏夫妇，说道：“二位，这案子疑点重重，情况复杂，我一时实在无法给你们确切答复。我需回正和堂，与堂主仔细商讨，重新梳理线索，才能确定下一步行动。还望二位给我些时间，耐心等等。”

林氏夫妇虽面露焦急，但也知晓此事急不得，眼中满是期盼：“柳讼师，你是第一个愿意听我们叙事的人，我们夫妇信得过您，只盼着您能早日为我儿讨回公道。”

柳嫣不置可否，依旧谨慎的不做承诺。

告别林氏夫妇，柳嫣脚步匆匆赶回了正和堂。一路上，她脑海里不断盘旋着案件细节，琢磨着该如何与顾漪霞开口，又该如何在这错综复杂的局面里，寻得真相的蛛丝马迹，为林羽伸冤。

顾漪霞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弯着腰悉心侍弄那几株将要枯败的花草，见柳嫣进来停下手中的活，枝叶微微颤动，更显几分萎靡之态。

瞧见柳嫣踏入，她停下手中动作，招呼道：“来得正好，快帮我瞅瞅这芍药，把败花剪了，还能不能再发出新芽？”

柳嫣上前，仔细查看起那盆芍药。她轻轻拨开枯萎的花瓣，观察着花枝的状态，然后用手指轻轻按压了一下土壤，感受着土壤的湿度，说道：“顾堂主，这芍药看着还有救。你看，花枝底部还是有些生机的，只需把败花剪掉，再好好养护，应该能发出新的来。”

顾漪霞摇头：“根部已然烂掉，看来这盆是没法救了。”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那株已被剪断、连根拔起的芍药，枯萎的花瓣无力地耷拉着，毫无生机。柳嫣知道顾漪霞意有所指。

林羽遭遇横祸，生命戛然而止，恰似这芍药的命运，陡然间走向衰败。而想要为林羽翻案，就如同让这根部已烂的芍药起死回生，大理寺既定的结案定论在前，若想翻案谈何容易。

柳嫣俯下身，尝试着将芍药溃烂的根本去掉，留下少许细小的根须。剪掉分叉干枯的枝丫，留下一寸的主枝又埋回到土里。

“我阿娘曾经有个花房，其实她并不在行侍弄花草，但我阿耶就是支持，一盆一盆的往回端。”柳嫣一边忙活，一边轻声说道，“有一次阿娘最喜爱的牡丹也是烂根枯萎，阿耶见她伤心便寻了花匠帮忙，花匠也是如此这般将腐坏的地方去掉，留下主杆，您猜怎着，没过半旬便生出了新的芽孢，所以......”

“所以你想接林羽的案子？”顾漪霞打断柳嫣，直接切入主题。

柳嫣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顾漪霞，“没错，来找您之前我已经见过林氏夫妇，听完他们的疑点后，我就知道这个案子很难查，但明知真相却置之不理，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所以我想试试。”

顾漪霞脸色一沉，言辞清晰且冷峻地说道：“难不成竟无人教导过你，莫要过度轻信讼事之人？就凭你！妄图推翻大理寺已然审结定案之事，扭转既定事实，哼，你莫不是太过高估自己的能耐了。”

柳嫣绝非那盲目自大的夜郎之徒，她所言所行皆依凭事实。林氏夫妇所提供的线索，桩桩件件皆在情理之中。暂且搁置杀人真凶不谈，起码那林羽断然不会是丧命于几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地痞之手。

柳嫣暗叹一声：“这案子诸多疑点，矛头直直指向梅山书院的几个学子，只需深入调查，定能水落石出。林氏夫妇痛失爱子，四处碰壁，他们不过是想知道自己儿子的真正死因。”

顾漪霞冷哼一声，满脸尽是对柳嫣天真想法的哂笑，“柳嫣，那些所谓的疑点，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况且，翻案之事，牵扯甚广，岂是你想的那般简单，我劝你还是想好了再决定。”

“我需要顾堂主的帮扶。”柳嫣知道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想争取一下。

顾漪霞听闻此言，不禁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神情，“帮扶？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趟这趟浑水？这对我而言，可没有半分好处。”她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柳嫣。

柳嫣迎难而上，“‘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顾堂主，您在江湖中纵横多年，我相信您不是仅靠‘利’字走到今天，为何在此案上如此计较？”

顾漪霞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良久，她开口道：“我曾经与人说过，你很像年轻时候的我，热血、执拗、可单靠这些是无法安身立命的。此事你莫要再向我提起，堂里有规定，讼师有权自由选择讼案，你若是依旧一意孤行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那一百贯保不住你。”

柳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沮丧，并不是因为顾漪霞的直白拒绝。而是因为那种无形的无力感。她不在顾漪霞的位置上，无法站在她的角度去衡量，柳嫣只知道如何去考量案件，寻找真相。

话说的如此明了，柳嫣也没有必要再多做逗留，她并不擅于用情感去感化别人，况且感化之人是顾漪霞这种混迹云泥之间的人精。

相较而言，讼事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在公堂之上，评判的标准唯有胜负之分，双方辩驳的要点，无不是从法度与事理逻辑的刁钻细微之处切入。

两方讼事对决之间，也不过是依据既定的法度框架，站在各自所代理一方的立场上据理力争、分辨是非。

在柳嫣离开后，刘子舒从隐室走出，不解道：“这可是连老陈都不想碰的案子，您就这么默许柳嫣去办了？”

“‘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顾漪霞似有思量，喃喃问道：“刘讼，你在柳嫣这个年纪时都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