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讼师 第1章 横祸

春浓夏初，日明天清，清晨的阳光轻柔地洒进京都萧宅的两进小院。

谁能想到，这看似宁静美好的清晨，却成了柳嫣噩梦的开端。

东厢房堂屋内，一宿未灭的红烛燃尽，只剩几缕残烟在晨光中飘散。

朱红色餐桌上，凉透的佳肴原封未动，空置的酒壶倒在柳嫣纤细的手边。

就在昨日，柳嫣满心欢喜地早起，亲赴集市挑选最新鲜的食材，又回府在灶间忙碌大半天，精心张罗了六碟六碗，只为与早出办事的夫君共度生辰良宵。

直至月上柳梢，萧郎却仍未归家，柳嫣守在桌旁，起初还心存期待，直至夜色渐深，派去寻人的小厮也是无功而返。

她便也没往坏处去想，琢磨着可能被事缠住，便苦等一夜，本就心绪不佳，凌晨独酌了几杯薄酒后索性直接趴在桌案上睡去，心中担忧，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起，一缕发丝从她的发髻散落，垂在白皙的脸颊边。

突然，一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打破了清晨的静谧。紧接着，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一个身着寻常料子的婢女顾不得礼数直冲进来。

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说话，却因喘息太过急促，“呼呼”的喘着粗气，一时半会儿吐不出完整的字句，只能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娘子......不好了......姑爷把......”

柳嫣被突如其来的响动猛地惊醒，听到“姑爷”二字，身子一颤，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手慌乱地一扫“哐当”一声脆响，空酒壶落在裙边摔地粉碎。

她抬眸，眼神中尚有未散尽的惺忪与惊恐，看向门口那个莽撞的身影，朱唇颤抖轻启，声音带着惶恐地沙哑：“秋月，这般慌张作甚？是不是姑爷出事了！”

名唤秋月的婢女此时正弯着身子，双手撑膝，好不容易倒了口气，继续道：“周掌柜身边的小厮刚来报，说姑爷前日把陪嫁的那三家铺子账上的钱全都提走了说是周转，还将其抵押出去，结果日子到了钱庄见没人还钱，正闹着要收铺子，您赶紧去看看吧！”

“怎么会这样......”在柳嫣的心中萧逸是这世上除父母外是她最信任的人，此言一出，犹如一盆冰水由上至下的倒在她的身上，一股凉意由内而外直至脚底，密密麻麻地出了一身冷汗，但依旧不可置信地询问：“是不是他们搞错了，夫君不可能瞒着我做出这样的事！”

“哎呀，我的娘子呀，是真的！小厮说姑爷欠了整整五百两银子，那几个要账的正拿着票据把掌柜们堵在周掌柜那，扬言说不还钱就要收了铺子！”秋月急的直跺脚。

言尽至此，柳嫣红了双眼，慌乱地起身眼前一阵眩晕又跌坐回圆凳上，她双眼迷茫目视脚底那破碎的酒壶，只感觉心脏乱跳，喉咙干涩，她紧咬着下唇直至口腔中盈满了血腥味才恍然回神，缓缓道：“床榻靠墙的那侧有个暗格，你将那里头的匣子拿出来。”

秋月欲言又止，暗叹一声，快步进了里间，不一会儿就捧着一个四方檀木匣子走了出来，递到柳嫣面前。

柳嫣寄希望于这几年攒下一百两贴己钱，先把眼前铺子的事情解决，再说别的。随着轻起盒闩，原本的计划随之落空，萧逸最终连大婚之日母亲交给她的一对绞丝金镯都没放过。

“什么都没了......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柳嫣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凉。她想起昨日还满心欢喜地为萧逸准备生辰宴，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心中的委屈如潮水般涌来。

她发疯似的四处翻找：书架、箪笥最终如她所想，萧逸将一切都带走了。

柳嫣感觉自己的天塌了，她呆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已被抽离。她一直在为萧逸寻找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走马灯般的回忆快速在脑海里闪过，婚有三余，她自认为夫妻琴瑟和鸣，小两口平日恩爱有加，相互体恤。

萧逸虽出身寒门却肯发奋上进，想着今年秋试取得功名，在让阿耶在朝中活动一番定能助他成就一番宏图，二人在生儿育女直到白头相并。

许久，她才缓缓回过神来，曾经的美好幻想，如今看来可笑至极。柳嫣心如刀搅，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不甘。

“娘子......娘子，您别吓秋月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不行还是回家找朗主和夫人想想办法，您千万别想不开，要是让夫人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秋月跪在柳嫣的身边不安地央求道。

柳嫣骤然抬头眼中噙着泪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秋月，扶我起来，为我梳洗，咱们先去西街一趟。”

秋月见状，知晓主子言出必行的性子，忙称：“喏”

柳嫣强撑着一口气，活脱脱一副打肿脸充胖子的模样。她缓慢起身，抖落一身的颓然，换上一袭鹅黄色的襦裙，那颜色本该衬得她娇艳明媚，此刻却只愈发显出她的落寞。

面庞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仅用些许粉简单扑了扑，试图掩盖憔悴，却不过是徒劳。

秋月瞧在眼里，疼在心上，拿着口脂，满心想着让自家娘子气色看着能好些，刚要抬手为她涂抹，柳嫣却轻轻抬手挡了回去。

“娘子，您这是何苦……”秋月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

柳嫣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自嘲一笑，“事已至此，再怎么妆扮，也粉饰不了这千疮百孔的局面。我若垮了，这宅子里上下更要乱成一锅粥，那些铺子的伙计、掌柜们都指望着我呢。”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迈出房门。

一路上，家丁丫鬟们投来或关切或窃窃私语的目光，柳嫣一概视而不见。

秋月见状，抿了抿唇，疾声招呼小厮速速套车。

柳嫣莲足踏上马凳，动作略显迟缓，她回首凝望，目光深深锁住那座曾给予她无数温暖与期许的宅子，眼眸中闪过一抹眷恋与决绝。

她敛了敛裙摆，迅速钻进马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