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讼师 第18章 李氏杀夫案7

李氏跪在地上，抬起脸，一颗痦子长在唇边，眼中满是期盼与无助。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秦瑶向前迈出一步，她身着的胡服随着动作轻轻飘动，整个人显得干练又沉稳。

“证人既然这般笃定，且有旁证相辅，这证词便有可信之处。”

秦瑶目光坦然，直视陈靖远，声音清脆却又不失威严，“再者，李氏为人向来善良热心，见人有难出手相助，符合她的一贯品性。”

又转头看向堂上的主审官，微微欠身，“大人，依我看，这一关键证人的出现，足以证明李氏在案发当晚的行踪，与控方所言存在诸多疑点。”

裴禹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冷哼一声，反驳道：“秦讼师，仅凭这一面之词，就想推翻我方证据？未免想得太过简单。说不定这赶车人与李氏本就相识，受人指使，在此作伪证。”说罢，双手抱胸，眼神挑衅地看向秦瑶。

赶车人听闻，顿时急得满脸通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主审官连连磕头，大声喊道：“大人，冤枉啊！小的与李氏素不相识，怎会作伪证。小的只是个靠赶车为生的穷苦人，若不是想着不能冤枉好人，断不会来此作证。求大人明察！”

赶车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公堂内回荡，引得众人一阵唏嘘。

惊堂木重敲几下，主审官坐在堂上，眉头紧锁，目光在陈靖远、裴禹和赶车人之间来回扫视。

他轻捋胡须，沉思片刻后，开口道：“双方各执一词，本堂需再细细斟酌，诸位先稍安勿躁。”

主审官神色凝重，抬手微微示意，旋即与身旁数位官员一同起身朝着旁屋走去。

公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等待着主审官的下一步决断，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秦瑶似有所感，微微侧头，目光与柳嫣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但她很快便慌乱地移开视线，像是在躲避柳嫣如炬的眼神，目光移向别处，再不往堂外的人群看一眼。

柳嫣望着秦瑶的这般模样，满心的疑惑瞬间化作不解与质问。

她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沉重，似要吐出一连串的责问，却又因震惊与愤怒而一时语塞。

双手下意识地攥成拳头，手臂上青筋微显，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秦瑶拽到面前，让她给自己一个说法。

可衙役那如铁闸般的手臂横在身前，让她动弹不得，只能双脚用力蹬地，发出沉闷声响，宣泄着心中的不甘。

裴禹站在堂内一侧，身姿挺拔，气定神闲。

他眼角余光瞥见柳嫣望着秦瑶时，面部表情似被一只无形的手肆意摆弄。

起初，那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如寒夜中撞见鬼魅，瞳孔瞬间放大，紧接着，眉头狠狠拧起，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愤怒如熊熊烈火，在眼底燃烧，鼻翼微微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前去。

裴禹瞧在眼里，觉得有趣极了。他眸中悄然浮起一抹笑意，恰似春日湖面上泛起的涟漪，带着几分玩味与兴致。

那笑意藏在眼底，被他长长的睫毛巧妙遮掩，旁人难以察觉。

“啪！”惊堂木一声闷响。

主审官稳步走到案桌前，那声响在寂静的公堂内犹如惊雷乍响。“肃静！”他的声音洪亮且威严，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经本堂与诸位官员仔细斟酌、梳理案件脉络，现做出如下裁决。”

主审官目光缓缓扫过公堂内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跪在堂中的李氏身上，“李氏，虽控方呈上诸多证据指向你与王二之死有关，但关键证人赶车人的证词，以及诸多细节疑点表明，现有的证据链无法确凿证明你就是凶手。故，本堂宣判，李氏无罪，当堂释放！”

此话一出，公堂内瞬间一片哗然。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惊讶的吸气声，也有欣慰的感叹声。

柳嫣和秦瑶对视一眼，抛却其他情绪，俩人想救的人总归是活了下来，眼中自然满是惊喜与激动。

秦瑶快步走到李氏身旁，伸手将她搀扶起来，李氏早已泣不成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谢谢，谢谢......”

而心中有数的裴禹早就预料到判决一般，很有风度的朝陈靖远竖起了大拇指。

此举叫陈靖远甚是受用，回以抱拳持礼，满脸都是抑不住的得意。

主审官见状，再次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大声说道：“安静！安静！王二之死，关乎人命，绝不能草草了事。虽李氏无罪，但此案仍需继续彻查。本堂责令大理寺捕快，即刻重新调查王二死因，务必将真凶缉拿归案，还死者一个公道，给百姓一个交代！”

柳嫣先行一步，出了大理寺的拱门，阳光瞬间洒落在她身上，可柳嫣却浑然不觉。她站在门口的台阶下，双眼紧紧盯着大理寺的出口。

此时正值晌午，街市上热闹非凡，叫卖声、谈笑声交织成一片，可在柳嫣耳中，却似遥远的杂音，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即将走出秦瑶的大门上。

陈靖远先一步跨出门槛，便被李氏的亲属们团团围住。这些人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花，纷纷伸出手来，想要触碰这位他们眼中的“救星”。

有人激动地喊道：“陈讼师，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据理力争，我家那可怜的李氏可就冤沉大海了！”

还有人不住地鞠躬，口中念叨着：“你就是李家的大恩人，为我们百姓发声的好讼师！”

陈靖远脸上挂着得意又矜持的微笑，一边谦逊地回应着众人的夸赞，一边微微点头示意。他看到柳嫣了，准确说是早就看到她了。

但那又怎样呢？自己一切的操作都是符合正和堂的规矩，就算在道义上缺德，可那又怎样？

京都哪个讼师不是踩着旁人向上爬。如他所愿，经此一案，他唯利是图的口碑逆转。

柳嫣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不屑。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便锁定了秦瑶的身影。柳嫣几步上前，站在秦瑶面前，脸色阴沉。

“你明知道我为了她的案子费了多少心血，却越俎代庖，与陈靖远搅在一起将我抛之脑后，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柳嫣的话语如连珠炮般倾泻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指责。

秦瑶静静地听着柳嫣的数落，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待柳嫣说完，她才微微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柳嫣，轻声说道：“柳嫣，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我之所以与老陈一同讼事，并非为了什么名声。起码我不是为了这些。你也知道，李氏的案子棘手，时间紧迫，可我昨日足足等了你一下午都没见你来找我。我本想着，只要能救李氏，过程怎样并不重要。而且，我从未想过要抢你的风头，况且这一切的证据都是由我收集，我并非后来居上。”秦瑶的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

柳嫣听着秦瑶的解释，原本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低下头，仔细思索着秦瑶的话，心中不得不承认，秦瑶所言句句在理。

自己确实因为太过着急，又看到秦瑶站在陈靖远那边，一时冲动，才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柳嫣抬起头，脸上满是愧疚之色，轻声说道：“秦瑶，我不是那个意思，无论谁来讼事，起码你和陈讼师要提早知会我一声。”

然而，秦瑶只是淡淡地看了柳嫣一眼，没有回应，转身便走了。

看着秦瑶离去的背影，柳嫣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自己冲动行为的懊悔，又有对秦瑶态度的失落。

柳嫣满心郁闷，大理寺前的热闹喧嚣此刻都成了恼人的噪音，她脑海中反复盘旋着秦瑶在公堂上的表现，满心的不解与委屈无处倾诉。

就在这时，裴禹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迈着他那一贯轻佻又带着几分傲慢的步伐，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恰似一只偷了腥的猫。

“哟，这不是柳大讼师嘛，瞧您这一脸愁容，莫不是为了方才公堂上的事儿？”

裴禹开口了，声音拖得老长，语调阴阳怪气，就像故意在柳嫣伤口上撒盐，“我看您啊，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有些人呐，自以为能搅弄风云，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眼神中满是嘲讽，上下打量着柳嫣，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柳嫣原本就烦闷的心情，被裴禹这一番话彻底点燃。她猛地抬起头，双眼瞪得滚圆，怒视着裴禹，胸脯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得仿佛要喷出火来。

“裴禹，你少在这冷嘲热讽！我做什么，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柳嫣咬着牙，反讥道：“李氏洗刷冤屈我自是高兴，你休要将我与你等奸诈小人混为一谈。你若只是为了来奚落我，那就请便吧，我没工夫陪你在这瞎扯！”

柳嫣说罢，转身就想走，实在不想再和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多待一秒钟。

可裴禹却像是故意要激怒她，往前跨了一步，挡在柳嫣面前，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欠揍的笑容。“柳大讼师，何必这么大火气呢？我不过是好心提醒您，这世间的事儿，可不是您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您这般执着，最后说不定受伤的还是自己。”

裴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脑袋，那模样仿佛自己是看透一切的智者，可在柳嫣眼中，他就是个惹人厌的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