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归鸿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锐利。
“为我秦家着想?指挥使大人,您这话说得可真轻巧。秦家世代忠良,为国征战,马革裹尸,从未有过半分退缩。可如今,却有人想用莫须有的罪名将我们打入深渊,连自救的机会都不给我们,这就是所谓的‘着想’吗?”
关钊被他的话噎得一时语塞,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请回吧,我这个‘罪臣’之子,就不留指挥使了。”
秦归鸿说完,这才看了眼秦晚意,又看向沈怀谦。
“跟我进来吧。”
沈怀谦和姚珍珠对视一眼,彼此神情都有些沉重。
看来事情,确实很复杂。
好多话想问,可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内院堂厅,妇人满头白发,一双混浊双眼不停看向外面。
听见脚步声,忙起身踉跄地迎来。
“归鸿,晚意,见到人了吗?”
秦晚意快步上前,搀扶着妇人,哽咽道:“娘,我将他们带回来了。”
“不是让他们走吗?”
沈怀谦这时看清了妇人的脸,语气不可思议:“姑母……”
沈家大姑奶奶沈家荷,如今的秦老夫人,曾也是南州城出了名的美人儿。
现如今,竟苍老的像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妇,全然不见当年的风华。
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眼神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与忧虑,仿佛这些年所有的苦难都压在了她的肩上。
沈怀谦心中一阵酸楚,快步上前,握住秦老夫人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姑母,您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老夫人抬起头,混浊的双眼努力聚焦,嘴角微微颤抖,声音沙哑而微弱:“怀谦?是你吗?”
“姑母,是我。”
沈怀谦又将沈怀瑾叫上前,“这是怀瑾,姑母上次见他时,他才刚学会走路。”
沈怀瑾叫了声姑母。
“时间过的真快呀……”
秦老夫人抹了下眼角,迟疑地问道:“你祖母她……”
沈怀谦忙道:“祖母健在,家里都好。”
秦老夫人苦笑:“怎么可能好……你祖母和沈家,该是恨极了我吧。”
说着,那双令人看着就感觉心酸的眼睛,望向姚珍珠。
姚珍珠忙上前见礼:“沈家新妇姚珍珠,见过姑母。”
秦老夫人点着头,“我听说了,是个好姑娘……”
姚珍珠看了眼沈怀谦,沈怀谦努力让自己镇定,望着秦归鸿问:“二表哥,可否告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有,你的手……”
秦归鸿目光低垂,视线落在空荡荡的袖管上,神情平静得仿佛那缺失的手臂与他无关。
“武临一战断的,快十年了吧。”
那时的南戬朝,烽火连天,南蛮与东夷的铁蹄频频踏破边境。
那时的秦归鸿,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已披甲上阵,与无数将士一同冲锋陷阵,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防线。
那一战,他失去了右臂,也失去了无数并肩作战的兄弟。
沙场上,白骨累累,鲜血成河。
无数年轻的面孔,无数泣血的呐喊,都随着刀光剑影,永远埋在了黄土之下。
“这十年太平,是用多少将士的命换来的啊……”
秦归鸿的声音很轻,却像是重锤般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的目光穿过堂厅,望向门外暗沉的夜,仿佛看到了那片曾经硝烟弥漫的战场,看到了那些倒下的身影,看到了那些再也回不来的笑容。
可如今,这来之不易的太平,却成了某些人玩弄权术的筹码。
堂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秦归鸿的声音在回荡。
诉说着秦家的十年变迁。
先帝和老衡山王,一母同胞,却因老衡山王战功赫赫,心生忌惮。
战争还未平息,就急着要收回兵权。
老衡山王自是不同意,多次违抗圣令。
先帝一气之下,开始拿他部下开刀。
秦家,首当其冲。
只因秦烈山是老衡山王的得力大将。
先帝以论功行赏为名,招秦烈山和其长子秦归川进京,再以‘有通敌嫌疑为名’扣下。
这一扣,就是七年。
沈怀谦从惊骇中,似乎抓到了些什么。
“那我父亲的死……是否也与这件事有关?”
秦归鸿闭了闭眼,“是秦家对不住沈家……怕再继续牵连,不得已写下绝亲信。”
沈怀谦眼睫轻颤,语声艰涩道:“这么大的事,沈家为何一点风声都未知?”
在没断亲之前,虽有几年没往来,但也是有家书的。
但秦家从未提过这些事。
秦归鸿道:“先帝和老王爷,并未将对峙摆在明面上,关于秦家的一切消息,均被压下。这不,连我们也被软禁在此……”
说着,他深深看了眼沈怀谦。
“母亲始终挂念着沈家,我有托人关注……这些年,你虽行事荒唐,倒因此让贼人放松警惕,没再继续对沈家下手。”
秦老夫人在一旁低声悲泣。
只那双眼睛里,再流不出眼泪了。
这些年她内心的痛苦挣扎,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表述的。
沈怀谦握拳抬手,捶了捶脑袋。
好多问题,他还是想不明白。
姚珍珠伸手,很自然地握住他。
微微的凉意,从指尖传来,像是清晨的露水,轻轻滴落在沈怀谦焦躁的心头。
他微微一怔,低头看向姚珍珠的手,纤细而白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姚珍珠语气平静,问秦归鸿:“姑父和大表哥,可还活着?”
秦归鸿说:“有长公主在,该是活着的。”
姚珍珠又问:“衡山王是何态度,一直这么僵持着吗?”
秦归鸿的拳头微微攥紧,仅剩的左臂青筋暴起。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怒与悲凉。
“老王爷曾立下誓言,刀剑永不对着自己人。”
“三年前,他病逝,将这誓言与王位一起传给现任王爷……贼人因此逼得更紧……”
扶一个傀儡上位,这才有了现如今的天启元年。
秦归鸿顿了顿,眼神更加晦暗道:
“王爷若真交出兵权,奸人得逞是一方面,那些一直虎视眈眈等待机会的夷蛮,必定会来抢肉夺食,到那时,又有多少人肉白骨埋于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