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家宴,直至戌时才结束。
沈庭生和姜南一起,将醉醺醺的卫浔扶上马车。
卫浔大着舌头:“好!沈家好,本王……本王以后一定要常来!”
什么王?
沈庭生整个人定住。
黑脸姜南已经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出发。
等驶出一段距离,姜南没好气道:“行了,王爷,别装了。”
卫浔睁只眼闭只眼地看着他,“我发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姜南没什么表情,“属下不懂,王爷这是为何?”
为何要上沈家?
为何要配合他们演出?
为何要自报身份?
为何要答应入伙做生意?
卫浔掀起窗帘,望向大雪过后,更显迷离的夜色。
“小黑子,本王且问你,这样的生活,你向往吗?”
姜南板着脸,没说话。
心里的答案,当然是喜欢。
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安宁,幸福,有盼头。
卫浔语声有些沉:“本王,也很喜欢。”
不管沈家是有意还是无意,今日,确实是让他看到了真正的美好的烟火人间。
他荒唐半生,只为活着,只为一张嘴。
却在今日,莫名的想做点什么。
不至于在死的时候,脑子里能回忆起来的,只有红烧肉,酥皮鸭,翡翠虾,口水鸡,风花雪月饺,金玉满堂酥,醉梦桃花酿……
……
沈庭生踏着积雪,箭步如飞地朝老夫人那里去。
路上,正碰上元氏拎着沈怀谦往海棠居去。
沈怀谦本就喝了些酒,像个顽皮孩子似的大喊大闹。
“娘!您到底是不是我亲娘啊!”
“我要回去哄我媳妇儿呀,您非拉着我干什么呀!”
沈庭生放弃了和他们分享这一惊天消息的念头。
他实在不解,姚珍珠那么聪慧的女子,怎就看上这货的?
他一路疾行,到老夫人那里,激动道:“母亲,您可知今日来的贵客是谁?”
老夫人看他一眼,淡定道:“新上任的州牧大人,京都来的贤亲王。”
沈庭生一腔惊震卡在脸上。
“您,您知道?”
老夫人说:“是珍珠知道,不然,你以为沈府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摆家宴?”
说难听点,哪个妇人不怀孕?
怀孕不是很正常吗?
顶多她们去看看,关怀关怀。
没有哪家会专门为女子怀孕大摆家宴的吧?
沈庭生默了默,“怪不得……”
他是说有点夸张。
还以为这就是财神爷的特殊对待呢。
“也就是说,她不仅知道贵客的身份,还演这么一出,把一个王爷,新上任的州牧,给拉入伙了?”
老夫人慢慢点头,“是呀,她就是做到了。”
看来,一年内让沈家恢复爵位的承诺,绝非大话。
“庭生呀……”
老夫人语声悠长道:“势强不可抗,智者当顺之,这个道理,你懂得的吧?”
沈庭生复杂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懂。
姚珍珠,远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厉害。
面对不可抗衡之势,唯有以忠诚为本,以顺从为策,方能保全自身,乃至图谋后计。
图谋……怕也是不敢想的。
好在,此人目前是带着沈家在谋划。
可沈庭生又一想沈怀谦……若日后,人家不想带了呢?
老夫人似能猜到他的想法,“倒也不用太担心,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心就被拴住……大不了,日后盯着怀谦一些,尽可量的多生几个吧。”
拴牢一点。
沈庭生:“……”
谁能想到,一开始嫌弃人家商贾出身的沈家,会费尽心机的想要把人留住?
这一天,还来得这样快。
……
海棠居。
元氏苦口婆心:“怀孕初期,最忌同房,你俩都年轻,血气方刚。这种时候,只能避着,你懂事一点,听到没有。”
沈怀谦苦笑着摇头,“娘,你不懂……”
不是这些问题。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元氏才会懂,他和姚珍珠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微妙。
当然,她始终没变。
清醒,自持,冷静,目标明确。
不可能为他和为任何人,调整或是改变一丁点的方向。
复杂和困惑的人是他。
是他想靠近她,又不敢靠的太近。
是他被她吸引,却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真心。
是他害怕呀!
害怕她目标达成,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
那他就再无机会了。
元氏心累,敷衍道:“我懂我懂,年轻人嘛……你就忍一忍,等三个月后,你们再住一起。”
“三个月!”
沈怀谦跳起来,“你是不是疯了!我们是夫妻,为什么要分开三个月!”
元氏瞪他,“我当初怀你的时候,也和你爹分开住了三个月呀!”
不然,说不定就没他了。
沈怀谦和她说不通,无奈道:“那见面总可以吧?”
元氏:“当然可以。”
沈怀谦扭头就跑。
元氏勾唇冷笑。
真是又傻又天真,他以为就她这一关吗?
……
书香斋。
很晚了,沈怀珏还舍不得回去。
像只小白兔似的趴在姚珍珠床榻边,满心忧虑。
“嫂嫂,我听说女人生孩子,相当于去鬼门关走一遭……你可一定要养好身子。”
姚珍珠心尖柔软,想起了玉珠和春生。
玉珠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咋咋呼呼地嚷得整个北岸皆知。
春生心思细腻又内敛,再忧虑,也只会藏在心里。
她伸出手,抚平怀珏的眉心,温声细语道:“若能养一个像你这么乖巧贴心的孩子,遭多大罪都值得。”
沈怀珏眼圈有些红。
头一次觉得,被人夸乖巧,是件开心温暖的事。
而不是实在找不到优点,勉强中又带着些嘲讽的说辞。
她道:“那必须的,无论是谁,只要敢惹嫂嫂不痛快,我非揍他不可!”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闹起来。
沈怀谦喊着:“夫人,姚珍珠!你让我进去!”
初宜在劝:“姑爷,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大夫人和老夫人有令,三个月内,绝不能让您进这卧房。”
听不到拾芜的声音。
但能想象,她拦的有多坚决。
因为柏仲的声音有些抖:“公子,您就让少夫人休息,明日再来吧。”
沈怀珏白眼翻上天,替姚珍珠掖了掖被角,还亲了亲她的手。
“嫂嫂安心睡,交给我。”
然后,像个战士一样,英勇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