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后,池水恢复了平静。
缠在祈白腿上的东西也跟着散去。
他试着移动,将挂在他身上的姚玉珠抱着,一起走到池边。
姚玉珠爬上去,又伸手将祈白拉上来。
两人浑身湿透,又腥又臭。
四目对视,却在这污浊中望进彼此眼底最干净的执念。
姚玉珠的指尖还在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却死死攥着祈白的手腕不放,好像一松开他就会坠回那恐怖的池中。
祈白眼眸低垂,水珠顺着睫毛滚落。
\"傻子。\"
姚玉珠突然哽咽,用力捶了下他胸口,\"谁让你胡说八道的!你要真死在这里,谁替你报仇!\"
祈白抓住她颤抖的拳头,定定望着她,一双眼亮得惊人,哑声说道:
\"我们想做的,兴许就是同一件事……\"
话落,他一头栽在了姚玉珠身上。
姚玉珠这才发现,他小腿在流血,身上也滚烫的吓人。
她撕心裂肺地喊起来:“宗主!宗主你救救他!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
南州。
一盏茶结束,顾宴清走出来。
沈怀谦早已移至很远的地方,假装清冷地望他一眼。
“借到了?”
顾宴清点点头,想了想,又郑重地朝沈怀谦一拜。
“多谢沈兄,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叨扰了,告辞。”
话落,神色凝重地走了出去。
沈怀谦愣了愣,自嘲一笑。
这声沈兄,这声谢,已经成功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从此,纨绔三浪,要少一浪喽!
随之,姚珍珠也走了出来。
她看了他一眼,他下意识起身跟上。
快行至书香斋时,她问他:“二叔北上去看铺面,你要不要跟去玩一玩?”
沈怀谦心里一苦,这是要将他支走啊!
“不去。”他冷着声音。
姚珍珠点点头,再没多说。
等进了院子,眼看仇九璃心又等在此,沈怀谦眉头皱锁,突然伸手将姚珍珠拦腰抱起来。
姚珍珠不备,惊了下。
拾芜见状,手握飞刀,眼里杀意逼人。
初宜眼疾手快地将她抓住,冷了脸对沈怀谦道:“姑爷,不可胡闹!”
沈怀谦不管,沉声道:“少夫人忙了一早上,该歇会儿了,天大的事,晚些再说。还有,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谁怕他似的。
但姚珍珠没发话,确实谁也没动。
左右事情都不是很紧急,而少夫人也确实该休息休息了。
但有那么一个玩意儿在身边叽叽喳喳,能休息好吗?
拾芜动了动,还是好想把沈怀谦丢出去。
初宜瞪她一眼,用手势道:“小姐是那种能被情爱左右的人吗?她自有分寸,我们听命令便是。”
屋内,姚珍珠懒懒躺在软榻上,眼如秋水,带着几分困倦的迷蒙。
沈怀谦生怕她下一瞬就能睡着,忙单膝跪地,倚靠在她身旁,双眼认真地看着她。
“姚珍珠,你听好了,我承认自己无用,但这种时候,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离开沈家。”
姚珍珠笑了笑,“都听见了?”
在茶室,她将接下来的部分计划告知了顾宴清。
衡山王在信里有指示,若想计划成功,必要拉镇南军首领霍池将军入局。
但时局变动,他们又多年未见。
霍池此人还能不能靠得住,他没把握。
否则,就直接一封书信去了。
人心易变,倘若那霍池早已不是那个刚正不阿的霍池,反倒弄巧成拙。
是以,姚珍珠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顾宴清。
一来,顾宴清本就属于镇南军,比较容易接近霍池。
二来,经历顾诚一事,顾家定愿意和他们同一条船。
沈怀谦没有否认,闷了闷,低声问道:“非要这么急吗?你现在还怀着身孕……”
姚珍珠脸上笑意还在,眼底却没有温度。
“灾祸降临时,是不看这些的。”
霍家父子害了那么多人的命,哪一个该死?
哪一个想死?
沈怀谦不由想起霍长隆上次来沈家时,看姚珍珠的眼神。
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握紧了姚珍珠的手。
“我……我可以做点什么?”
不止是这样。
他想说他后悔了,他其实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局中。
躲是躲不掉的。
无非就是自欺欺人,把自己的责任强加给别人而已。
他也并非是真的想逃避。
只是害怕不能与她并肩,害怕拖她后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每当心里长出些勇气,立马就有许多的‘害怕’,像蔓藤一样长出来,将那些勇气缠住,按得死死的。
姚珍珠望着他,目光温柔。
然后,她道:“做你自己就好。”
“不必刻意,更不必伪装,真实,就是最好的屏障。”
只有这样,别人在提起她时,才不会重点关注她做了些什么事,她有什么能力,而是悲悯……悲悯她嫁非良人,一生所毁。
沈怀谦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最脆弱的地方。
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价值体现,让世人以为他是个懦弱无能的丈夫,才能遮盖住她的锋芒与算计。
世人只会惋惜明珠暗投。
一个女人再能干又如何?
嫁了个窝囊废,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他们会同情她,更会看轻她。
他的作用,原来不止是生孩子。
沈怀谦怔怔无语,心里纷乱如杂草。
胸腔里仿佛有两只毒虫在撕咬。
一只啃噬着他的自尊,嘲笑他再努力挣扎,也不过是她裙摆上的装饰。
另一只,却餍足地舔着血,庆幸自己还能用这副皮囊,用自己的懦弱荒唐,为她挡一些明枪暗箭。
他最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对她来说,竟是个完美的幌子。
是幸运还是悲哀,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沈怀谦手指攥紧,突然低笑起来。
“原来,我比自己以为的更有价值……”
姚珍珠看着他复杂的神色,很坦然,也足够真诚:“我承认,我一直在利用你,但相应的,我也付出了绝对丰厚的代价。”
她柔若无骨的手,轻抚上他的脸庞。
“所以沈怀谦,不要再为难自己,你有在承担。我们之间,也不存在谁高谁低,只是各取所需,各自走的路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