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庙宇内。
原本熄灭的酥油灯突然一盏盏亮了起来。宛如燎原星火,迅速扩散蔓延。
芸司遥被这火光刺到了双眼,抬手捂住眼睛。
明明火光冲天,周身温度却降至冰点。
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是怎么死的?”
“上吊啊……”
“那你呢?”
“我是跳楼死的。”
“难怪……你全身都烂了……”
芸司遥再睁开眼时,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然天翻地覆。
数不清的白色人影朝着前面飘去,推动着她也跟着向前。
昨晚在谢衍之的灵堂,她见过类似的白影——
那都是死不瞑目,徘徊于世的冤魂。
数以万计的魂魄推动着她,朝着尽头处高耸入云的宫殿飘去。
殿门上刻满了扭曲挣扎的人脸浮雕,每一张面孔都痛苦哀嚎,发出无声的求救。
“我不想死……”
“呜呜呜……好痛啊……”
鬼影模糊的脸颊遍布扭曲狰狞的神色。
这么多死人,只有她一个生魂。
芸司遥默不作声,被推着进了大殿,牌匾上还写了三个大字,“冥罗殿”。
上联写道:“阳世作恶勿侥幸,阴司清算不容情。”下联写道:“生前善恶冥罗断,死后功过地府判。”
地府……?
芸司遥看着对联,心里暗道,冥罗像她拜都没拜,也能被拉进来?
大殿之上。
冥罗王一身玄色华服,头戴冕旒,手执玉笔,俊美面容隐着一层黑雾,冷冷俯瞰众鬼。
“你可知罪?”
重重一拍惊堂木,芸司遥发现周身拥挤着的鬼全部消失了。
森罗鬼站立在两侧,有的手持枷锁,有的挥舞着招魂幡,惨白鬼脸阴森恐怖。
“跪下……”
“跪下。”
“见了冥罗为何不跪……”
“跪……”
芸司遥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她鼻尖微动,抬起头问冥罗。
“我有何罪?”
冥罗轻挑起眉,丝线串联的玉珠随着他说话时的动作轻轻碰撞。
“无罪不可入殿。”
他勾起殷红诡谲的唇角,断言道:“你有罪。”
芸司遥:“那你说,我有什么罪?”
站立在两边的森罗鬼面容扭曲,阴寒声音响彻大殿。
“放肆!”
“凡人生魂怎能对冥罗如此无礼!”
冥罗抬起玉笔,轻轻一挥,两侧森罗鬼便被封住了口唇。
“嗯……”他修长苍白的手指微动,翻动罪恶薄手轻点,极具观赏性。
“你的罪——”冥罗手指点在朱笔写就的【芸司遥】上,低沉悦耳的声音从森白的牙中缓缓流出。
“便是水性杨花,寡廉鲜耻。”
芸司遥:“……”
“你朝秦暮楚,结婚后不安于室,”冥罗勾画着罪名,缓慢道:“将情爱玩弄于股掌之间,欺骗丈夫,毫无忠贞廉耻——罪、无、可、恕。”
芸司遥:“…………”
……水性杨花?不安于室?还欺骗丈夫?
莫名的熟悉感让她抬起头,神色怪异的看向高台之上的冥罗王。
冥罗抬起猩红的眼,冲她露出微笑。
“司遥,你可认罪?”
他玉笔轻勾,芸司遥身体一轻,视线再次一转,竟直接坐在了冥罗冰冷的腿上。
那股异香越发浓郁。
芸司遥想起自己在什么时候闻到这股味道了。
棺材里,死去的丈夫身上就有这种异香。
“谢衍——”
一只手轻轻抵在了她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森罗鬼们惊诧到眼珠子都掉出来了,滚在地上,沾了一地的灰。
它们腿发着抖,捡都不敢捡。
芸司遥抬头直视他面容模糊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慢悠悠道:
“不认。”
男鬼殷红唇角勾起,低笑了声。
画面昳丽惊悚,宛如一幅凄美、又令人寒毛直竖的油画。
“生前善恶冥罗断,死后功过地府判。”
他用玉笔在她脖颈处勾画,浓黑的墨汁变为了鲜艳的朱红!
“我的罪恶簿,不会出错。”
芸司遥脖颈被他划了一道重重的朱红长线,宛如鲜血。
她眨了下眼。
“可我只有一个老公,怎么水性杨花了。”
芸司遥抓住他的玉笔,在罪恶薄上关于她的罪名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你的罪恶簿,错了。”
在她手中的笔触碰到罪恶簿的刹那,男鬼忽然笑起来,胸腔震动。
“错了吗?”
周围的景物如被狂风吹卷的纸片,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扭曲。
“我倒觉得它写的挺对的。”
阴冷的风吹到芸司遥脸上,惨白鬼手轻轻触碰在她眼皮。
“呼——”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景象便如海市蜃楼一般崩塌、消散。
男鬼遮挡面部的黑雾消散,终于露出本来苍白俊美的样貌。
是谢衍之……
“你是滥情人,”他指着自己,说:“我是痴情鬼。”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芸司遥往后退了一步,打量着他,“你刚刚故意扮成那样骗我的?”
谢衍之温和道:“这里确实有个叫冥罗的邪物,但它很早就死了,刚刚那是他生前的幻境。”
“所以你是假的?”
“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芸司遥:“……”
谢衍之:“不过——”
它伸出手,五指细长,指甲锋利坚硬,“若是我不来,你会被强压着向邪物许下愿望,付出成倍的代价……为了肚子里的——”
声音缥缈虚无,尖锐长甲抵在芸司遥小腹,“孩子。”
芸司遥:“我明明没有祭拜它。”
谢衍之:“进庙,便是祭拜。”
这么坑人??
“老婆,”恶鬼勾起唇角,蛊惑般的道:“求神求邪,不如来求我。”
芸司遥看到他的躯体缓慢变得透明。
谢衍之殷红唇瓣仿佛要凝出血滴,“无论金银财宝,还是其他,我都能给你。”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诱惑。
“只要你与我共赴黄泉,共结阴世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