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昙踩着点进了聚芸酒家,由店小二领着将将在包厢内坐下,还没来得及去看半垂着的纱帘外的风景,便听得立在身后的连翘一声喝斥,“什么人?”
紧接着唰啦一声连翘已抽出腰间软剑,她自幼习武,五感甚是敏觉。屋梁上果然一个身影跃了下来,端端地落在厢房门边。
那人藏青色劲装,身量几乎高出连翘一头。谢无昙识得此人,不久前他们在玄武湖见过,正是跟在萧辙身边唤作“飞声”的近卫。
飞声今日领命来找谢无昙,并没有大动干戈的打算,但耐不住连翘十分没眼色,在飞声正恭顺地向谢无昙行礼时,连翘的剑已经刺了过去。
包厢偪仄,难为两人束手束脚地你来我往。谢无昙拿起桌上的盐焗花生,边吃边看两人打架。飞声抱着那把半人高的剑并不还手,连翘剑招却极快,但每次都在差一寸就要刺到飞声时被对方躲开。
连翘气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手中的剑也一招狠过一招,直到真使了杀招,飞声才动了剑。
飞声使的是重剑,力量哪里是连翘这样女子能抵挡得住的,他化去连翘斜刺而来的剑招,向前挥剑时,旁边坐了许久的谢无昙开了口,“萧王爷派你前来,不会是让你与我丫鬟过招的吧。”
飞声注意力被分散开,一个不慎,袍子的前胸处已被连翘划破了一大片。连翘没想到一招得逞,看着飞声露出的若隐若现的肌肉,顿时脸上一红,忙退到了谢无昙身边。
飞声并没在意破掉的衣服,只用手掖了一掖,朝谢无昙拱手道:“二小姐,我家王爷让我将此物带来给您瞧瞧,想问二小姐接下来该如何做?”
谢无昙未及回答,对方已从怀中摸出一个手指大小的竹筒。因连翘横挡在中间,他遂扬手一掷,竹筒正好落在她桌前的空碗中。
她嘴角扬了扬,并不去动那竹筒,笑问道:“我与你家王爷并无交情,他凭什么觉得我要帮他。”
飞声料到她的问题,从容答:“王爷说,二小姐想进毓坤书院的事,他已经帮您办了,明日便会接到书院的函件。”
进毓坤书院之事,没萧辙她也能办成,何需他来邀功。所以重点不在于邀功,而在于萧辙透露的信息。
他知晓她想进书院之事,这是谢无昙父女之间的对话,连谢彰怕是都不晓得。谢无昙自觉自己身边的人都干净,那只能是谢钦身边有鬼。对于掌管着帝都情资的玄羽卫来说,确是有必要在朝廷重臣身边安插眼线,这一点谢无昙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这算是恶意的威胁,还是……善意的提醒?
谢无昙伸手拿起竹筒,从中空的筒中拿出一张纸签,纸上写着一列小字,小字全是数字,看不出什么意义。她将纸签重新塞入竹筒中,转头问飞声:“这东西是从那黑衣人腹中掏出来的?”
“不是,这份是誊抄的。”飞声道。
从黑衣人腹中掏出的那份重新被塞进了另一具尸体里,那尸体大约已经被奸细从乱葬岗挖出来带走了。王爷说,这样对方会以为玄羽卫未获情资,所用的情资网便不会被弃。
飞声接着又说:“王爷说,东西是二小姐找到的,那二小姐定能将之解开。”
谢无昙被气笑了,将竹筒扔在飞声怀里,“这我还真解不开,萧王爷真是太高看小女子了,大人请回吧。”
飞声顿时急了,哪里肯走,作势就要上前却被连翘挡住,“二小姐你聪慧过人,定能想到法子,今日若得不到您的答案,小人也无法向王爷交待。”
谢无昙见飞声低声下气,也不为难,轻叹一声,“不是我不帮,是确实无解。这数字是基于某种特殊的密本,要破解数字,找到密本是前提。”
飞声找准重点,续而问:“那如何才能找到密本?”
谢无昙一笑,眼中尽是精光,“说了这么久,肚子也饿了,今天这一顿算你的?”
飞声微一沉吟,陪笑道:“自然,自然算我……我家王爷的。”
谢无昙满意,随即开口,“若我猜得没错,那日的黑衣人应是想将情资传出帝都,那情资出自谁人之手,以你们玄羽卫的能耐应是早有怀疑,既然如此直接将人抓进卫所大牢,严刑之下岂有不开口的道理?等对方说出密本所在,自然能解开密文。”
飞声虽不算聪明,却也知道这法子行不通,所涉及的人非富即贵,哪是能轻易被玄羽卫下狱的。他眉头紧拧,摇头道:“不成,纵使玄羽卫也不可能肆无忌惮地拿人。”
谢无昙眼睛微眯,“刑讯不行,那便只能制造契机诱他自己主动拿出密本了。”
“如何的契机?”飞声急问。
谢无昙指了指饭桌,慢悠悠地道:“大人,这顿饭只值这些,再多我可就吃不下去了。你只将今日的话带去给萧王爷,他定不会为难你的。”
若萧辙能就此破了这密团,那不枉她有心提点,日后总不至于多一敌人。若萧辙不能,那此人不足为惧。谢无昙不想多言,只向飞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飞声还想再问,房门外却传来小厮的声音:“客人,方才有人听到房中有打斗,可还要紧?是否需要帮助?”
飞声自知不能将事情闹开,于是向谢无昙躬身一礼,一跃而上从房梁遁了。
连翘得了谢无昙的示意,打开了房门。门外几个身着护卫衣服的大汉中,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女子约莫二十多岁模样,一身宝蓝色缕金百蝶云锦裙显得富贵逼人。
谢无昙一眼猜出对方身份,遂笑答:“无妨,只是梁上小贼罢了,已经被打跑了。”
女子吁个口气,将身后的护卫小厮都遣了,笑着走到谢无檀的桌边,为她加了盏茶道:“那小姐也定是受惊吧,这杯算七娘子给您赔礼了。”
谢无昙端起茶来一饮而尽,道:“那一杯怎够,七老板不如坐下多喝几盏。”
连翘已然掩上了房门,窗户也由纱帘掩去大半。七娘子没有接话,将双手交叠置于额前,朝自己鞠身一拜,口中道的是一声:“帝都分部七娘子在此拜见少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