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菜都是谢无昙爱吃的,此时已近午,她便勉为其难地吃了些。味道比聚芸酒家差些,但也算合她胃口。
“去崔府做什么?”萧辙冷不丁问道。
谢无昙夹菜的动作不停,眼也未抬,“这个可不是不二楼的情资。”
萧辙见她隐瞒,心头掠过一丝不悦,“不管你与崔铭修有何恩怨,都不要让他影响到我们的合作。如果危害到本王的利益,本王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任何拦路之人。”
谢无昙眉头一蹙,顿时觉得嘴里的东坡肘子也不香了。她索性放下筷子,扬起一个不达眼底的笑,“王爷,集火令用得可还顺手?”
萧辙冷淡答道,“尚可。”
谢无昙道:“那不就对了,你要的只是不二楼的协助。臣女从未问过王爷有何目的,王爷也不要干预臣女的私事。”
萧辙眸中浮现出一抹凌厉,语速也放慢了几分,“谢无昙,希望崔铭修不会影响你的判断。”
萧辙难得连名带姓的叫她,这让谢无昙背脊也挺直了几分。这大半年的相处竟让她忘了,怀恩王从不是善类,与他为伍或许如同与虎谋皮。
“谢王爷提醒。臣女已吃饱了,若无他事,便先退下了。”谢无昙分外恭敬。
萧辙见她要走,又道:“坐下,还有正事。”
谢无昙步子未动,似乎早料到他不会因为一个暗卫而来。
萧辙不紧不慢地夹了一块肉在她碗里,他并不急着正事,“你当本王是喂兔子吗?吃这么一点就想走。今日若不将这一桌菜吃完,休想离开。”
谢无昙看了眼守在门口的飞声,站在原地想了片刻,终于还是识时务地坐回了桌前。
萧王爷向来财大气粗,一顿饭足足点了十多个菜。他自个没吃多少,却一股劲地往谢无昙碗里布菜,直到她讨好求饶才罢了手。
“王爷大人,现在能说正事了吧。”谢无昙打了个嗝儿。
萧辙总算满意,抽出白绢擦了口,慢悠悠地道:“宫宴之事已经查出证据来,你想如何处理卫书仪?”
谢无昙眉头微挑,她想到以玄羽卫的手段查出真相只是时间问题,如今只是比她预计的时间快了一些。
她思忖片刻,未答反问:“只因宫宴之事,帝灏能降罪于仪妃?”
“不能。”萧辙想也未想。
他与帝灏自幼相处,算是了解这位帝王。即便卫书仪搞砸了千秋宴,但死的不过是一个不想干的女人,帝灏再气也只是迁怒,不会下死手。
接着他又补充道:“若你想卫书仪死,本王可罗织其他罪名,可以置之死地的罪名。只是……需要更多时间去重新布局。”
谢无昙不疑,沉思了片刻,才答道:“不必麻烦,这世上最可怕的可不是死。不如,让仪妃母子分离,如何?”
萧辙闻言勾起唇角,用戏谑又赏识的眼神打量着她道:“谢如儿,本王最喜欢的就是你从不手软还一针见血。”
谢无昙也不知他是真心夸赞还是有心讽刺,这些都无妨,她随心就好。
“谢王爷夸奖。”她道。
萧辙道:“这事交给本王了,算是庆贺我们合作愉快。”
谢无昙回了一笑,终于能起身告辞了。
萧辙不再拦她,一边喝了杯果酒,一边认真道:“谢如儿,此后你见崔铭修一次,本王便请客一次。”
谢无昙心头咯噔一跳,加快了离开的速度。她并不会告诉萧辙,比起他,她更不想见到崔铭修。
直到上了马车,谢无昙才有空闲去整理杂乱的心绪。今日崔铭修的一番自白,此时还在她心里回响。
若他说的都是事实,谢家并未罹难,那她与他之间便只剩下了个人的恩怨。即便动手的是卫书仪,她也是因他而死。
对他的报复,她不悔。
而崔铭修对自己的心意,她上一世从未感受到。这一世……却不是未觉。
谢无昙有些头痛,不敢再多想,停下思考前只得出一个结论,此生万不能再与崔铭修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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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骤雨浇灭了空气中的尘埃与燥热,宫墙内透出几许凉爽与宁静。乌云散去,柔和的阳光穿云而过,在湿漉的地上形成斑驳光影。
卫书仪进宫五年有余,头一年每日她会都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但自从怀上三皇子后,帝灏便亲自免了她的礼,故而这些年来她已习惯晚起。
今日卫书仪是被寝殿外的声音给吵醒的,她拧了下眉头,喊来门外伺候的宫女道:“在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宫女进来禀道:“娘娘,是陛下身边的田公公,说是奉陛下口谕,过来……过来……”
“过来什么?”卫书仪在这高墙内磨砺多年,早已能敏锐地嗅出危险的气息,说话间已经迅速地起了身。
宫女被她凌厉的眼神吓到,立马跪地道:“说是过来带三皇子去坤宁宫。”
卫书仪只觉得心头有什么轰然倒塌,来不及向宫女撒气,穿上外袍便出了寝殿。
漪兰殿的正殿中立着一个年轻的内监,卫书仪识得,这奴才确是帝灏身边伺候的。她贵为四妃之首,向来不把这些奴才放在眼里,如今却要与这种人对峙。
田公公很是恭顺,规规矩矩地向卫书仪行了礼,“仪妃娘娘,奴才奉陛下口谕,带三皇子去坤宁宫。还请娘娘让嬷嬷将三皇子抱出。”
卫书仪手有些发抖,佯装镇定地笑对,“田公公莫急,本宫这就去福宁殿,与陛下确认之后,自然会让三皇子前往坤宁宫。”
“娘娘,坤宁宫也已收到陛下口谕,皇后娘娘现今正等着三皇子过去呢,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才。”田公公说着又向身后的三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挥手道,“还不去请三皇子出来。”
卫书仪见来人要动手,一掌打在身边的桌上,“本宫在此,看你们谁敢造次。”
嬷嬷们被她的气势唬住,立即不敢动作。唯独田公公依然一张笑脸,似乎并不在意卫书仪的威慑。他道:“仪妃娘娘,奴才传的是圣旨。若娘娘不从,可是抗旨。抗旨不遵是什么罪,娘娘应比奴才更加清楚。”
她又岂能不知,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帝灏既然下了旨,就算她去求他,他也不会怜惜半分。那个男人,表面对她情深似海,却是个十足的冷血之人。
卫书仪心弦似断,绷直的身体一松,颓然瘫倒在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