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铭修没有说话,也未动。
谢无昙不耐与他周旋,僵持不动时,身后传来影子的声音,“谢二小姐,请。”
她被迫进了巷子,在离崔铭修五步开外的距离停下。
“崔铭修,我已经说过今日我已有约。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吧,你半路上劫道到底算什么?”谢无昙语气不善。
崔铭修向她靠近,拉近了与她的距离,“先来后到?若要论,我怎么也不会晚于萧辙吧。”
他的声音依然温柔有礼,如今夜的风拂过耳畔。只可惜落,谢无昙并没有雅兴听他说话,她道:“崔铭修,我没有时间跟你在此叙旧,请你让开。”
崔铭修看她着急,心头不是滋味,皎洁的月色也照不明他脸上的阴霾,“你就这么着急去见他吗?”
谢无昙只觉好笑,也不管他横在路中,抬步就从他身旁穿过,“我是否着急,与崔大人都没有关系吧。”
巷子很窄,堪堪容得下两人。与他擦身而过的一瞬,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昙儿,”他道,“我不许你去见他。”
谢无昙止住了步子,侧头与他四目相对,那一双眼中尽是悲戚。她口中一声哼笑,淡淡地道:“崔铭修,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去见他。你难道还以为,我是那个受尽你崔家欺辱的崔夫人吗?”
她的话如尖刀一般扎在他的心口,明明很痛很痛,却没有伤口、无法治愈。崔铭修手指僵住,被她强行抽出手臂。
“你……喜欢他?”
谢无昙揉着手臂的动作停了下,接着抬眸道:“也与你无关。”
她不再理会他,朝着巷口走去,那里是夜色中灯火,照亮着她的心,走出去便再无黑暗。
然而身后的人却又几步赶上,再次将她拦在阴影之中,这一次他却不再温和。
崔铭修几乎是扣住她的肩将她按在墙上,那双永远不染纤尘的眸子不知何时竟蔓上了丝丝**。他双臂撑着墙,将她环在其中,低头与她对视,再次开口:“谢无昙,无论哪一世,你都是我崔铭修的。你既然敢不要我,那便别怪我用强硬的方式对你。”
忽如其来的变脸让谢无昙吓了一跳,但仅一瞬她又恢复了平静。她微不示弱地盯着他的眼,冷冷地笑道;“瞧我都快忘了,这才是你崔铭修真正的面目。人前温和有礼,人后心狠手辣,否则怎能年纪轻轻就身在高位。萧辙狠戾的名声,可远远比不上崔少师你呀。”
崔铭修从不是善茬,上一世她见识过,这辈子她不想再领教。
兴许是翻涌的情绪让他胸口一阵悸痛,花了几个月才养好的病痛,仅靠一句便破防。来不及与她辩解,他顿时急咳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压抑太久,那咳声竟比从前所有时候都来得猛烈。
巷口守着的影子听到那咳声吓得慌忙上前,只几步却被崔铭修伸手示意拦了下来。
有人可怜他,可谢无昙不会,她的心早已在上一世磨硬了狠了。看着捂着口咳嗽的男人,她竟没了离开的打算,继续启唇道:“崔铭修,那日你在崔府与我说的那些能代表什么?你回心转意吗?活了两世,你都在追逐你不该肖想的,真是白活了。我可以告诉你,就算谢府并未被灭门,那也抵消不了上一世你在我身上施加的罪孽。想我再回到你身边,简直是……做、梦。”
最后两字,几乎是从她齿缝中挤出。谢无昙了解崔铭修有多固执,他绝不会因她的讽刺而改变初衷。但看着他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她觉得高兴。她已经决定要放过他了,他却偏要再招惹上来,那便不用手下留情,上一世她的感受,本就该在他身上讨回来。
崔铭修只觉得自己咳了许久,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掉时,他终于当着她的面又拿出了那个瓷瓶。
谢无昙认得那瓶子,更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
药效来得极快,仅在吞下五食散后片刻,巷子里的咳嗽声已经消散。他的双眼已然腥红,如恶狼般紧盯着眼前的少女。猛然间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颔,让她抬头仰视自己,“谢无昙,你……不要逼我。”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谢无昙惊呼出声,先前看他服药时还觉得讽刺的她,这一刻也收敛了脸上的冷笑,“崔铭修,你想干什么?”
她记得他那双发狂一样的眼睛,让她那样惊心。上一世提和离,她逃出谢府被他抓回时,他就是这样的模样。记忆碎片渐渐拼凑,竟让她身子开始发颤。
“你难道又想将我关起来?”谢无昙咬着字说出一句,“崔铭修,你敢。”
她眼中的水雾立时化开,滴在他捏着她的手背。温暖,接着又冰凉。好似那一夜玄武湖边,他抱着的那具身体。崔铭修指节一顿,终于卸了力道。
“不是,昙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会再伤害你。”他颤着声道,刚才捏着她的手捧在了她的脸上。
谢无昙没有躲开他的动作,只笑了起来,带着泪的笑脸如雨后芙蓉一般娇艳得惹人怜惜,“崔铭修,你知道等候你的每一日有多孤寂吗?你知道不见天日的暗室有多黑吗?你知道玄武湖的水有多冷吗?崔铭修,是你杀了我,是你。你要我怎么原谅你,你要我怎么原谅你?”
从低呤的述说到嘶吼的责问,她终是将压抑了两世的怨愤发泄了出来。这样的肆放却让她全身都发麻,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墙上。
她的怒意将崔铭修逼退两步,眼看他让出了路来,可是仅仅两息,他却又重新凑近。
昏暗的巷中,寒光乍现,崔铭修的手中不知几时多出了一把匕首,“那你杀了我,便能原谅我了,对吗昙儿?”
谢无昙眼看着那冰冷的东西塞入了自己手中,她不想去接,手却被他握住,而那刀锋正对着他的胸口处。他在用力,用力拖拽她的手,刺向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