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帝都的冬特别冷,入冬每夜都下雪,一连两月有余几乎未停过,连城中内河的水都结了冰渣子。
也不知谁想出个法子,在城南圈出一大块地来,在上面泼了水,次日一早水结成了冰,俨然成了一个冰嬉场。要入冰场,每人五两。
虽然贵了些,奈何帝都只此一家。一时间王孙公子小姐姑娘无不接踵而至,差点没挤断场边的栏杆。次日冰场主人又改了十两一人,且每日只接待百人,这下人更多了。
毓坤书院旬休之日正好天气晴好,常惜嘉到谢府来邀谢无昙前往冰嬉场。谢无昙此时正数着银票,每日一千两正好捐到府衙中赈济因大雪而受害的灾民。见常惜嘉进来,让连翘将银票收了。
“那里面还设了个球场,是专门用来玩一种叫做冰球的游戏。”常惜嘉昨日下学后已经去过一次了,因为一百人的名额已满,她只能扒在门外看,如今心里面还痒痒着呢。
大周帝都居南,极少见到这样的冰冻天气,所以都中子弟对冰嬉一事很是好奇热情。而在北方的梁齐这样的冰嬉场所可是屡见不鲜,谢无昙正是瞧准了这一机会,提前就让人租下了那块荒地。
谢无昙见常惜嘉一脸向往,自己却兴致缺缺道:“这么冷,还要排队等着入场,而且此时过去兴许已经满员了,我可不想去。”
常惜嘉拉着她手臂劝道:“我都打探好了,那边附近有个食摊,你去喝碗梅花汤饼,我去排队,如何?”
谢无昙怄气,接过连翘递来的汤婆子道:“那我成什么了?你好好一个小姐,还替我跑腿不成。我真怕冷,不想去。”
常惜嘉又劝了许久也不见人松口,着急着要上火了。谢无昙忙安抚道:“那天我听沐璟霆说叶棠手中有入场券,那种可以不用排队就进去的。你看,他邀我,我也没去。票还在叶棠手中,不若你去找他陪你?”
常惜嘉眼中闪过一丝光彩,起身道:“那我去找叶棠,让他将票给我们玩。”
谢无昙无奈,只得使出缓兵之计。等到常惜嘉离开后,才对连翘道:“你去叶府,让叶棠无论如何和嘉嘉一起去。”
连翘顿时一笑,打趣道:“常小姐想撮合小姐与沐小公爷,小姐您也想撮合常小姐与叶公子。你们二位小姐,真算是好姐妹。”
谢无昙伸指敲在丫鬟的额头上,催促道:“你快去吧,再晚本小姐就要去吹冷风了。”
谢无昙是想撮合常惜嘉与叶棠,并非只因他二人门第相当,还因为叶棠对常惜嘉有情。常惜嘉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自是不觉,但旁观者清。若真能促成他们,那常惜嘉的劫便不攻自破。
次日谢无昙起了个大早,让马车绕了半城专门去了趟常府。正好见着常惜嘉出门,忙邀了人同行。
“昨日如何?可有进到冰嬉场?”谢无昙忙问。
常惜嘉有些走神,懒懒地答了句:“有。”
谢无昙又问:“和叶公子一起的?我就说他手中有票券。”
常惜嘉这才认真与谢无昙说话,“是啊,我让他交出来,他非不肯,后来只得与他同去。如儿,下次我再邀你吧,你可不许怪我撇下你。”
谢无昙依然嗤之以鼻,“你还是撇下我吧,你想去便自己多去玩,我帮你找门路拿那种不排队的票券。否则再过半月就要过年了,天一暖和冰一化,还不知下次什么时候能玩了。”
常惜嘉深以为是,也不再勉强,讷讷地望着马车外,又开始走神儿了。
谢无昙深觉自己这好友今日不太对劲,不禁又问:“怎么了?可是昨天有什么事?叶棠……欺负你了?”
常惜嘉一惊,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他敢?”
说着捏了捏拳头,一脸恶狠狠的模样。这面孔想来那弱不禁风的叶公子才是受欺负的那个,谢无昙遂安了心。
年节之后天气果真很快回暖,虽还是觉着春意料峭,但冰嬉场上的冰已经凝不起来了。
谢无昙盘点了下这个冬所获银钱,足足近三万两,除了场地的租金与自己留下的五千两,其余都以不二楼的名义捐了。
年初三接到七娘子的消息,千语近日便回帝都。因为帝灏密旨,调金州守军前往襄阳抗齐,千语滞留在金州近三月,便于不二楼传递情资以助襄阳一战。如今千语要回了,那代表襄阳一战已近尾声。
北齐此战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能攻下襄阳与黄州,还被萧辙带兵奇袭后失了三城。如此,大周才成了真正的赢家,至于怀恩王又能得意忘形一阵子了。
萧辙此人,有手段有谋略,谢无昙庆幸他不是自己的敌人,至少目前不是。
前次不二楼流出去的名单,七娘子早在一月前给出了交代。
情资是经一个名叫罗三的门徒之手流出去的,此人负责与都中的掮客接洽。因那掮客手中有不二楼急需且非常重要的情资,作为交换,罗三提供了掮客要求的名单。
罗三觉得不二楼已经派人处理名单中的细作,即便将名单交出去也不会有任何闪失。
他自知有违楼规,也不敢将此事往上禀报。直到名单到了谢无昙手里,七娘子才得知此事。
那掮客行踪诡秘,只知他叫亦十八,连七娘子也只见过几面。可这人手中的消息,几乎都是最顶级的。
萧辙从亦十八手中获得名单之事,虽还未得到证实,但也**不离十了。
千语回帝都那日正值元宵,都中四处张灯结彩,只等着入夜后人约黄昏后。
这是谢无昙七岁后在帝都过的第一个年,独孤玥分外用心。
除夕因要阖府同聚,碍着其他两房人,她自觉没享受到天伦之乐,于是想借着元宵将之弥补回来,遂一早便准备了一大桌菜,且都是女儿喜欢的。
千语赶着晚膳时进了府,硬是被谢无昙拉着坐在了旁边。谢无昙右边是千语,左边是独孤玥,谢钦落到了下首,只能与儿子谢彰坐在了一处。
一顿饭一家人吃得很是尽兴,谢无昙还要赖在正院,独孤玥又几分嫌弃地开口道:“好好的一个年轻姑娘,不去逛元宵灯会,守在家里做什么?我与你千语姑姑还有体己话说,你快快走吧。”
谢无昙汗颜,别人家的夫人都生怕女儿出去抛头露面遭人惦记,她这母亲倒看得开,真就以为聪慧如她就不会受人欺负了吗。
“天寒地冻的,我才不去。”她负气道。
独孤玥瞥了女儿一眼,“沐家那位小爷,没约你?”
谢无昙真佩服母亲心大,这是怕她嫁不出去吗?刚刚回府时所说的养她一辈子,难道不作数了吗?
“我给推了。”她道。
独孤玥还想揶揄她几句,却见连翘进来禀道:“小姐,门房来报叶小公子拜见,似乎有急事。”
谢无昙只当叶棠来帮沐璟霆当说客,想让连翘将人打发了。却见连翘眉头微拧着眉朝她摇头,遂按下了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