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池水雾蒸腾,陆云袖的靴底在湿滑石阶上碾出三道白痕。
松纹剑横架赤屿岛主的判官笔,火星顺着剑脊窜上她手腕烫出血泡。
老岛主独眼暴突,咽喉里发出嗬嗬怪笑:\"小丫头片子也配使松纹剑?\"
沈知意银梭链缠住判官笔铁环,链刃擦着岛主耳畔掠过,削下半片带鳞的耳廓。
鲜血溅在池壁七星阵上,北斗光点突然大盛。
唐珏趁机甩出折扇,扇骨暗格中迸出七根透骨钉,根根钉入岛主膝弯要穴。
\"松纹剑不饮无名血。\"
陆云袖旋身错步,剑锋斜挑对方肩井穴。
这招\"疏影横斜\"本是她与大师兄月下对练时所创,此刻使出却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推她腕子。
池底七星镯突然浮起,镯内暗藏的机簧弹出三寸短刃。
护道人银梭击飞短刃,反手扣住陆云袖脉门:\"镯上有赤屿岛的'附骨蛎'!\"话音未落,那短刃已腐蚀掉半块青石板。
赤屿岛主趁机沉入池底,血色在水面晕出蛟龙纹。
沈知意将虎符按进北斗阵眼,池中千剑突然倒悬,剑气织成铁网罩住欲逃的敌人。
唐珏的折扇卡住两柄下坠的利剑,冰蚕丝在掌心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沈家丫头!\"
护道人突然暴喝。
沈知意转头看见三道黑影自穹顶裂缝扑下,手中缅刀弯成毒蛇信子。
她银梭链回防已迟,却见陆云袖合身撞来,松纹剑硬生生格开三把弯刀。
刀刃在剑身刮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陆云袖虎口崩裂,血珠顺着剑柄龙纹渗入七星镯。
镯上北斗骤然转动,池底升起七根铁柱,柱顶各嵌着枚螭龙扣。
\"原来七星阵要血脉相通...这些江湖人,怎么跟朝堂走的如此之近,那事态就严重了。\"
护道人扯下面具,疤痕在月光下如蜈蚣蠕动。他徒手掰断铁柱,将螭龙扣按进自己锁子甲心口。
沈家七曜卫突然结阵,七柄银梭链缠作绞龙索,将赤屿岛余孽尽数逼入剑池死角。
唐珏趁机翻出折扇夹层,孔雀翎羽扫过池面碧血瘴。
毒雾遇羽即燃,火光中映出十二道逃窜的人影。
\"是东海七盗的'分水诀'!\"
他甩出最后三枚透骨钉,钉尾拴着的冰蚕丝缠住两人脚踝。
陆云袖的剑锋抵住赤屿岛主咽喉时,池水突然沸腾。
本该气绝的老岛主暴起发难,判官笔直刺她膻中穴。
松纹剑自下而上撩出半月弧,却听\"铛\"的一声,大师兄那柄插在玄铁棺上的剑突然飞来,双剑交击震飞判官笔。
\"大师兄...\"
陆云袖接住飞来的剑,剑柄余温犹在。
两柄松纹剑在她手中嗡鸣,仿佛那人还在身后握着她的手引招。
沈知意扯下半幅衣袖裹住虎符,血迹在绢帛上洇出螭纹:\"唐公子,东南巽位!\"
唐珏会意,折扇展开为盾挡住破空而来的铁蒺藜,沈家七曜卫趁机封死逃生暗道。
护道人银梭洞穿最后一名东海盗的琵琶骨,转身时锁子甲鳞片已脱落大半。
他望着池中倒悬的剑阵,忽然将半枚虎符掷给沈知意:\"沈家守了百年的兵戈煞气,该散了。\"
陆云袖双剑交错划过七星阵眼,剑气激得池水炸起三丈高。
水幕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景象:沈家血夜里,少年护道人抱着婴儿沈知意杀出重围,手中银梭链与今夜别无二致。
\"小叔...\"沈知意攥紧虎符,看那人在水幕里被刀光劈中面门。
现实中的护道人突然按住右脸伤疤,指缝渗出黑血。
赤屿岛主发出濒死哀嚎,池底铁索应声绞紧。
十三具玄铁棺重新沉入水底,各派镇派兵器在漩涡中化作铁水。
唐珏的折扇接住滴落的青铜汁,冰蚕丝瞬间绷直如弦:\"是官府的熔兵铁!\"
地宫外马蹄声骤歇,火把组成的赤龙突然分裂两股。
沈知意将虎符抛向夜空,半枚青铜兵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沈家守的不是兵戈,是熔兵铁不流入江湖的誓言!\"
陆云袖双剑劈开池底暗道,水流裹着熔化的铁浆冲向地宫外围。
火把阵瞬间溃散,马嘶人沸中传来官话喝骂:\"是兵部的熔兵车!\"
护道人突然踉跄跪地,面上疤痕崩裂见骨。
沈知意撕下衣襟为他包扎,却被他推开:\"沈家血夜那晚,熔兵铁配方本该随我长兄入土...\"
他扯出颈间半枚玉珏,与沈知意所佩凑成完整螭纹,\"如今物归原主。\"
唐珏用折扇挑起块未熔的剑刃残片:\"赤屿岛用螭龙扣做幌子,真正要劫的是熔兵车。\"
他瞥向七星阵中逐渐凝固的铁块。
\"朝廷早想回收江湖兵器,好一招借刀杀人。\"
陆云袖将大师兄的剑轻轻放回玄铁棺,棺盖合拢时带起一阵松风。
她腕间七星镯突然开裂,露出里头暗藏的羊皮卷,斑驳字迹正是青城派失传的\"洗剑录\"。
\"原来大师兄早知今日...\"
她抚过卷末新添的\"止戈\"二字,与山门前剑痕如出一辙。
沈知意银梭扫落穹顶最后一块危石,晨曦穿过裂缝泼在众人身上。
护道人身影渐隐入光晕,锁子甲鳞片在日光中片片剥落。
沈家七曜卫齐齐单膝跪地,手中银梭链熔作铁水流入地缝。
唐珏展开只剩骨架的折扇,冰蚕丝在晨风中飘散如雪。
江湖仍在脚下,而熔掉的剑冢升起缕缕青烟,像极了沈家祠堂百年不断的香火。
青城后山的晨雾裹着铁锈味,陆云袖的剑尖挑开半幅残破旌旗,露出底下焦黑的熔兵车辙印。
唐珏用折扇拨弄车辙间凝结的铁渣,冰蚕丝裹住块未燃尽的火折子:\"兵部的狼烟弹,两个时辰前刚有人来过。\"
沈知意腕间银梭链突然绷直,链刃割裂三丈外翻涌的雾霭。
七名黑衣弩手正往驮马背上捆扎铁箱,箱角赤龙纹在曦光中泛着血光。
护道人双指夹住支冷箭,箭簇上\"兵造司\"的铭文还沾着青城山特有的松脂。
\"留活口!\"
沈知意话音未落,陆云袖已踏着熔兵车残骸掠出。
松纹剑点中最近那人的环跳穴,剑身回震的力道却让她眉心骤跳。
这招\"松枝挂雪\"本该直取肩井,如今竟偏差半寸。
黑衣人头领突然反手撒出把铁蒺藜,蒺藜尾端拴着的火绳嗤嗤作响。
唐珏折扇展开为盾,扇面冰蚕丝绞住七枚火器甩向山涧。
爆炸震落的碎石间,护道人银梭链如毒蛇吐信,瞬间缠住三匹受惊的驮马。
沈知意凌空踢翻铁箱,箱中滚出的并非熔兵铁,而是十二把制式相同的雁翎刀。
刀身\"锦衣亲军\"的铭文刺得她眼底生疼:\"东厂的刀怎会混在兵部熔兵车里?\"
山道尽头忽起马蹄声,八名褐衣人策马截断退路。
为首者蟒袍玉带,手中铁骨朵敲在马鞍上铛铛作响:\"沈姑娘好眼力,可惜沈家守了百年的规矩,今日要改改了。\"
陆云袖的剑锋微颤。
三年前大师兄遭暗算那夜,她在凶手袖口见过同样的蟒纹。
松纹剑嗡鸣着刺出\"孤松问客\",却被铁骨朵荡开的劲风逼退三步。
唐珏的透骨钉破空而至,钉头孔雀蓝在晨雾里曳出残影。
\"唐门的孔雀胆?\"
蟒袍人铁骨朵旋如风车,暗器尽数没入木柄,\"可惜比不上东厂的‘百炼骰’。\"
他翻掌甩出枚精铁骰子,六面镂空处迸出牛毛细针。
护道人扯过沈知意急退,银梭链扫落的针雨在青石板上钉出北斗阵型。
沈知意突然甩出虎符,青铜兵符撞上铁骰子迸出火星。
蟒袍人策马冲来的瞬间,她银梭链缠住马尾,借力翻身跃上马背。
链刃擦着对方咽喉划过,削下半片金丝蟒鳞。
\"沈家‘链卷云’果然名不虚传。
\"蟒袍人铁骨朵倒转,柄端机簧弹出三寸短刃,\"可惜兵部的熔兵车已出川西,这会儿怕是到嘉陵江了。\"
护道人突然暴起,残破的锁子甲鳞片割裂雾霭。
他徒手抓住铁骨朵刃口,鲜血顺着蟒纹滴落:\"嘉靖三年的熔兵铁案,东厂往沈家泼的脏血,该还了。\"
陆云袖的剑在此刻找到破绽。
两柄松纹剑交错划过蟒袍人左右肩井穴,这招\"双松绞月\"正是大师兄临终前画在剑谱夹页的未成之式。
剑气激得褐衣人们纷纷落马,唐珏趁机甩出冰蚕丝网住铁箱。
地动山摇间,山涧突然升起狼烟。六架青铜弩车从绝壁裂缝推出,弩箭上绑着的熔兵铁在日光下泛着青灰。
护道人瞳孔骤缩:\"是沈家祖祠的守城弩!\"
沈知意割破掌心按住虎符,血珠渗入螭纹时,山巅传来机械转动的轰鸣。
十二尊千斤闸轰然坠落,截住弩车去路。
陆云袖趁机斩断弩弦,熔兵铁锭滚落山涧,在嘉陵江面砸出丈高水花。
\"沈家机关术...\"
蟒袍人咳着血沫大笑。
\"果然藏在虎符里!\"
护道人银梭洞穿其丹田,转身时锁子甲尽碎。
他望着江面浮起的熔兵铁,忽然将半枚玉珏按进沈知意掌心:\"别在卷入朝堂了,江湖就是江湖,这江湖已经不是江湖了。\"
唐珏用折扇挑起块弩车碎片,冰蚕丝映出底下暗刻的莲花纹:\"东厂与江湖教派勾结?难怪能绕过青城山防线。\"
陆云袖拭去剑上血污,腕间七星镯突然脱落。
羊皮卷滚出时,江风掀开末尾几行小楷——\"熔兵铁出,天下危;沈氏断,螭龙绝。\"
晨光刺破浓雾时,护道人身影已隐入山林。
沈知意摩挲着玉珏上的剑痕,终于看清那是\"沈\"字的半边。
江面残铁随波东去,像极了二十年前漂满血衣的沈家渡口。
江湖仍在脚下,而嘉陵江的漩涡里,沉下第十二架青铜弩车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