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着火油掠过耳际,知意劈手斩断缠住绣娘脚踝的提花绦带。
老妇人忽然将骨笛残片塞进她掌心——褪色的竹纹间隐约可见\"陆\"字刻痕,竟是当年陆家阿姐的……
\"阿姐的笛子...\"知意喉头哽咽。
绣娘徒手里还留着半枚银针穿刺的旧痕。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三年前那场大火里,哑巴绣娘正是用这枚银针刺醒昏迷的她!
倭寇的火箭擦过鬓发,知意就着火光细看笛管裂口。
竹膜上密布针孔,竟是陆家姐弟独创的哑语密码!绣娘枯槁的手突然按住她腕间胎记,浑浊眼瞳里映出江心残月……
\"不去苏州。\"
知意反手扣紧绣娘布满老茧的手。
\"我们去雷火库重演哑火!\"
她扯断燃烧的船帆掷向江面,借着浓烟掩护翻进漂流的瓷瓮堆。
绷紧的妆花缎割破指尖…
绣娘忽然掰开蜡丸,内藏的桑叶已浸透蛇毒汁。
知意想起陆砚生教过的解毒口诀,将桑叶按在绣娘溃烂的虎口。
\"轰!\"
残存的倭船突然集体转向,船底铁索绞成巨型渔网。
知意被掀翻在瓷瓮堆里,后腰撞上硬物——竟是陆砚生那柄断裂的银钩!钩尖残留的玛瑙碎屑,与老妪护甲材质如出一辙。
\"他们要活口。\"
知意擦去嘴角血沫,望见倭寇甲板上竖起的铁笼。
\"因为火器暗语还没破译...\"话音未落,绣娘突然夺过银钩刺入瓷瓮。
硝石遇火骤燃,幽蓝火线顺着提花绦带窜向敌船!
爆炸的气浪中,知意抓住漂来的木板。让二人暂时有了栖息之地。
绣娘突然剧烈咳嗽。
江涛突然逆流,幸存的青铜绞车浮出水面。
知意将银钩卡进齿轮凹槽,锈蚀的机关竟吐出串铜钱大小的霹雳弹。
绣娘浑浊的眼里闪过厉色,十指翻飞如穿梭——她在用织娘手法排布火药!
\"姑娘接住!\"
老蚕农的破船突然撞过来,船头堆满浸过桑葚汁的妆花缎。
知意福至心灵,抓起霹雳弹滚入绸缎堆。
毒胶质遇桑葚汁剧烈反应,将整船布料染成诡谲的紫红色。
倭寇的钩镰枪扎穿船板时,知意点燃火折子掷向绸缎。
爆炸的彩烟中,绣娘突然跃上敌船甲板——她破烂的裙裾里飞出数百银针,针尾\"陆\"字在火光中连片!
\"是阿姐的七星针阵!\"
知意喉头发紧。
当年陆家阿姐正是用此阵为父亲断后,自己却被困火场。
她抓起染毒的妆花缎扑向主桅,学着陆砚生教的手法打出水手结——这是漕帮传递密信的暗号!
燃烧的绸缎随风展开,追击的倭船突然调头逃窜,却撞上水底潜行的青铜绞车。
知意趁机割断缆绳,看着绞链将敌船拖向漩涡中心。
绣娘踉跄着跌回破船,她颤抖着从发髻拔出半截银簪。
\"阿姐要我...清理门户...\"
知意攥碎染血的桑叶。
东南方忽然腾起狼烟,蚕神庙的晨钟与战鼓声混作一团。
她望向绣娘逐渐冰冷的躯体,心里难受至极。
惊雷炸响江面,暴雨冲刷着燃烧的残骸。
知意将绣娘遗体推入青铜绞车,看着机关吞没那抹残破的素色。
陆砚生的银钩在掌心发烫。
知意潜入雷火库时,暴雨正冲刷着蚕神庙的琉璃瓦。
她贴在潮湿的墙砖上,库房深处传来铁器碰撞声,三十名黑衣力士正往木箱填充灰色粉末,那气味竟与青瓷瓮中的蛊毒如出一辙。
\"硝石混着蚕沙。\"
知意攥紧,突然记起父亲批注在桑田图旁的朱砂小字浮现在眼前,\"遇梅雨则胀,当以石灰覆之...\"
她忽然解下腰间浸透桑葚汁的帕子,系在从陆砚生银钩拆下的机括上。
少年临终前塞给她的火折子,此刻好像正在袖中发烫。
黑衣力士突然骚动起来。
知意望见他们搬运的木箱缝流出了灰尘,不应该是硝石!她将机括卡进砖缝,学陆砚生教的手法打出三短一长的叩击声。
库房梁柱突然倾斜,堆积的木箱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塌。
\"有诈!\"
领头力士的倭刀劈开雨幕。
知意翻身滚向东南角,银钩刮过青砖时带起熟悉的铁锈味!她撞开暗门的刹那,成箱的灰色粉末遇水膨胀,将追兵堵死在甬道中。
暗河腐气扑面而来。知意点燃火折子的手突然顿住——
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竟与桑田井下绣娘们的记日符一模一样!最深的那道划痕旁,歪斜地刻着\"陆\"字,末尾的拖痕像极了银针走势。
\"阿姐...\"知意喉头哽咽。
她摸出绣娘遗留的半截银簪,沿着刻痕走向暗河深处。
水声渐响时,忽见前方浮着艘乌篷船,船头灯笼映出赵参议佝偻的背影。
\"沈姑娘来迟了。\"赵参议转身露出溃烂的半张脸,手中把玩的正是兵部虎符。
\"嘉靖二十年那船暹罗硝石,本是经我手送进织造局。其实倭寇在我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是我们可以用倭寇……沈小姑娘如果把知道的都交出来,那一切都好说了……\"
他脚边木箱大开,里面码着成捆的三梭布,暗纹在火光中竟显出火炮构造图!
知意扣紧袖中毒针:\"所以你与严党合谋,用倭寇袭击掩盖火器爆炸?毁灭证据,一切都是?\"
“不不,倭寇确实袭击了,只是我们利用了而已,他们是可以被歼灭的,是看愿不愿意?”
赵参议突然咳嗽着掀开衣襟,腰腹溃烂:\"当年陆家阿姐给我种下毒药,逼我暗中保护你...咳咳...可她没想到,汪直旧部在毒里掺和倭寇的毒...\"他猛地拽动缆绳,乌篷船底层暗格弹开,露出成排青瓷瓮!
知意瞳孔骤缩。瓮口的妆花缎正在渗血,分明是活人生祭的标记!她忽然想起父亲验尸录中提过的\"血瓮养毒\",指尖不由扣住陆砚生的银钩——钩尖残留的玛瑙碎屑,与这些瓷瓮封口的材质完全相同。
\"沈姑娘可知,令尊为何独爱桑蚕经?\"
赵参议突然将火折子凑近瓷瓮。
\"因蚕食桑叶时会分泌黏液,恰好能解霹雳弹中的倭寇毒...药物相生相克,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你父亲也不是个好东西,明明知道我有问题,让陆家阿姐给我下毒,他安的什么心,我能不知道?\"
暗河突然沸腾,成群的青瓷瓮相互碰撞。
知意望见最近瓷瓮里浮出半张人脸——竟是三年前失踪的机户老匠人!老者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动,被缝住的嘴唇发出\"嗬嗬\"声,手指在瓮壁划出歪斜的\"田\"字。
\"小心!\"
赵参议突然扑来。
知意袖中毒针擦过他耳际,钉入后方石壁的瞬间,整条暗河开始震荡。
燃烧的乌篷船引燃青瓷瓮,毒混着尸油在河面爆燃,将追击的倭寇吞没在紫雾中。
\"去雷火库...东南角...\"赵参议呕着黑血抓住她裙角。
\"陆砚生当年埋的...\"。
知意掰开他僵硬的手指,掌心里躺着枚生锈的桑剪,刃口刻着\"西郊桑田\"。
暗河尽头传来鼓声,倭寇的蜈蚣船正在集结。
知意将桑剪卡进暗门机关,锈蚀的齿轮转动时,她望见墙上\"陆\"字刻痕突然剥落,露出底下靛蓝的织染标记——正是陆家姐弟独创的暗码!